实验室负责人办公室里,办公桌被占了去,负责人只能易地而处,端坐在正中的沙发上等待差遣。重峦叠巘的文件背后,露出半个枕在椅背上的脑袋,那乌黑浓密的毛发,令负责人在心中愀然感慨:真是“一将功成万骨秃”!这时江惟慎若有察觉地转过来,将那窥探瞪了回去,保守着最后一线容忍,他对电话中说:“人还没找到?”
那头连忙交代:“李小姐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学校和公司问了个遍,没人知道她去了哪。我正在想办法查她的交通出行记录,但现在公共交通出行不全是实名的,不一定查得到。要不您再想想李小姐有没有什么常去的地方?我派人去找找——”
人不在眼前,惯性使然,江惟慎还是屈指敲桌以示打断,他压着火,平澹问道:“孙玚,我问你,手机定位的实现途径有哪几种。”
“这个……利用卫星信号进行GPS定位,或者对SIM卡进行LBS定位……”孙玚明白过来,声音渐弱,未及认错,江惟慎怒斥道:“那你不去找手机运营商,反倒来问我,是认为我的信号比中国移动的基站强吗?”
江惟慎站起来消了会儿气,又落座下去,隔了十几分钟,手机再次震动,孙玚殷勤道:“查到了!李小姐人在植物园,已经联系过园方,正在查园区主要干道的监控。我让他们找到人后,把人带到园区管理中心去,稍后您可以亲自联系她。管理中心的号码我发到您手机……”
“我联系她?”江惟慎顿了片刻后问。孙玚还在揣测这句话究竟是反诘还是征求意见,江惟慎又破釜沉舟般道:“行!我联系她。”语气里大有用言语把她磋磨一番的打算。
孙玚为免他冲动之下做出后悔的事情,明知道自己说话不顶事,仍然温吞吞劝了几句。通话结束,室内陷入寂静,负责人的眼神轻飘飘瞥去,却看见江惟慎在办公桌前十指交叉,默默憋红了脸。
和园区联系上后,电话短暂地搁置在一旁,不久,那位李小姐赶赴过来,声音积压着十足新鲜的不可思议,“江先生?”
“是我。”他为她殚精竭虑,但截至这通电话前,两个人确实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江惟慎小心操持,“零下的天气,你一个人去植物园干什么?”
但他的音调又低又乏味,明明是听觉,却带给人视觉上的被俯视感。因而关切总是轻易被误解为审问。果不其然,那边也降了调,漫不经心回答他:“踏雪寻梅呀。”
“梅花开了吗?”
这句倒是问得出乎意料,婉转的女声再次变得欣快,“红的开了一半,白的全部没开,情直奈何春怯,没有办法,唉!”
他精神舒缓地笑了笑,“嗯,春天怕你。”
沉默数秒,对方主动搬出正事来谈,“是不是老师让你来找我?”
“我外公想请你吃个便饭。”
“我不想去,但好像非去不可。”她坦诚道。
“因为你的事情,外公这两天一直卧床,没去上课。”
她不信自己有如此大的撼动力量,轻轻哼了一声。
“他的确没事。”
“算了,”她没趣地说,“我现在回去看他。总不好耽误别的同学上课。”
江惟慎替她安排:“雪天路滑,你别出来,在室内等着,有人去接你。保持手机畅通。”
电话挂断,江惟慎作威作福的气势瞬间回返,负责人抬起头,目视着他迈步走到沙发前。额头正冒着汗,他语速很快地道:“你的车借我用用,我和你换辆车开。”
特斯拉的钥匙交出去,当啷一声,另一把钥匙被抛在玻璃茶几上,只三两步,人就没了影。负责人哑口无言地转过头,透过落地窗,看到停在外边那辆价值两百万美元的定制款迈巴赫。
半小时后特斯拉开到植物园,江惟慎推门下车,冒着纷纷的雪,朝提早锚定的一点走去。
李舲舟举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一株其貌不扬的梅树下面,腼腆笑着,让人不忍心对她评头论足。
江惟慎步伐很大,雪片受到波及,斜斜追逐他的风衣,像盲目的飞花。但李舲舟迎上来的样子更加风度翩翩,江惟慎怔愣在半途,随即适可而止地收住脚步,等她过来。
两人并行,到了车边,他为她拉开车门,感受不到情绪地问:“介意坐后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