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愫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安慰他的话,“你也是个......历经世事的好男儿。”
“嗯,不错。”郭捷义十分哀怨悲戚地看了眼黎付。
柳愫:“......”
——
用过午膳后的时段没了前来看病的病人,郭捷义到院子里拼桌睡觉,徐瑞修则是直接面朝桌子趴着入睡。
黎付抬眸看着乖乖坐在药柜后边的小姑娘,道:“弄堂后边的里间有客房,你可寻一处休息。”
柳愫点点头,依旧坐在位置上没动。
黎付一手支腮,视线定在她身上,状似无意问:“昨日发生了何事?”
柳愫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愣了下,才慢吞吞地道:“没有。”
“当真没有?”黎付一挑眉梢,学着她慢慢悠悠地口气道,“那为何眼睛肿的,眼眶红的?”
柳愫下意识抬手摸了下眼睛,没肿,又想起早上照过铜镜百般确认过眼眶不红,并没有其他异常,她放下手,小声道:“才没有。”
黎付放下托腮的手,提起笔在纸上写字,声色如常:“有事儿可同黎大夫说,他不仅会行医治人,还会......”
他拖着腔调也不接着说。
柳愫忍不住接他的话茬:“还会什么?”
他拖着尾音懒散道:“还会打跑大坏人,他可厉害了呢。”
“......”柳愫极为敷衍道,“哦。”
“所以,”黎付眉目敛起,神色难得专注从容,声音却一如往常的漫不经心,“小姑娘可要学会向他告状啊。”
“别受了欺负,不吭声儿。”
像是家中长辈要为在外受了欺负的小孩儿讨要委屈,柳愫顿了顿,当真觉得眼眶发热发涩,差点就想将昨日之事告之于他,可到口的话终是在胸腔里千辗百转,最后落成了:“我知道了。”
“光知道不行,”黎付手持毛笔沾了沾砚台的墨水,“还得记住。”
“......”越来越像长辈与晚辈的关系,为何会发展成这副模样。
两人都没再说话,小小的弄堂陷入安静的氛围里,只能听闻毛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还有徐瑞修熟睡后轻微的鼻鼾声。
外头阳光正好,光线打在柳树上形成鲜明的绿,里头身着锦服的男子依旧是不染纤尘的冷白。
黎付散漫地写字,柳愫专注地看他。
流动的时光忽然停滞,像是变成了一把刻刀,将此时此景连同他,一笔一划的刻入她的脑海里。
——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黎付搁下笔,抬眼看还在那处坐着的柳愫,问:“不困?”
柳愫摇摇头,起身过去走到他旁边,他桌面上摊开好几本书,她看不懂上面的字,只能看些画,有些书上画着花草植物,有些则是人体的穴位经络,书上还有他的勾勾画画,好几处还给他打了个叉,而他手下则是前面在写的一本厚厚的册子。
柳愫虽没问出声,黎付也看出她的好奇,给她解惑道:“我手上的册子是记录行医来遇到罕见或棘手的病,把治疗的药材、该病可能出现的症状和突发情况记下,以防日后束手无策。”
“那些前人留下的医术典籍,有精华有糟粕,有用采纳之,无用去除之。”
见黎付这般耐心的为她解疑,柳愫便大着胆子拿起那几本医术来看,里面有些地方黎付画了圈,大多数地方则是打了叉然后在旁边批注。
柳愫把这几本书从头到尾翻了翻,发现每本书的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都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占满一整页。
她想了想,觉得可能是黎付的名字,这个人的习惯便是给自己的东西标之姓名,以宣告拥有之权?
柳愫偷偷瞄了眼黎付,见他拿着白玉杯饮茶,她顺势又拿起他写的册子,粗略的翻了下,起码记录了三百多种的病案。
别人皆是羡慕黎付医术高超光鲜外表,可学医到底是要磨下性子坐定凳子,一点一滴的刻苦认真,哪有什么一蹴而就,有的只是百炼成钢。
别人只见他淡定从容,却不见他用心专研;只见他随手开出病方子,却不知他标注典籍记下病案,又只闻他的鼎鼎大名,却不懂这是如何得来的。
黎付放下茶杯,见着柳愫的神情,挑眉道:“为何这副表情,上面写的可是人间惨案?”
“......”
柳愫顿了下,在他面上晃了晃手上的册子,明知缘由,却忍不住问:“黎大夫,这是为何?”
明明他可以不用做到这一步,凭着聪明和天赋足以应对常见以及大多数罕见的病症,明明他可以轻轻松松不耗费心思精力,更享受日子,就像她最初来到镇上遇到的那些大夫一般。
他们只需要会治些小病小痛,开个医馆收高费,还有一群下人仆人伺候着不用做事,平日里最大的事便是闲磨消遣打发时间。
“黎大夫他啊......”黎付懒散地靠着椅背,桃花眼稍稍勾起,尾音打着转儿,“为了无所不能啊。”
言罢,他轻轻笑了几声,眉眼舒展着,微微扬起下颚,从前额到颈脖线条利落流畅,更显五官深邃,像是下笔清隽的山水画。
眉目如远山,朗眸如星月。
柳愫的视线定格在他身上,因为心脏霎时间的紧绷而滞住了呼吸。
眼前的男子,表情恣意张扬又狂妄桀骜,话语里俱是从容自信,令人心颤又令人心悦诚服。
这样的他,太过于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