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被喂饱之后,都是芝麻糊难得安静的时候。
壁灯黏稠的橘黄暖光中,它悠闲地枕在任颢大腿上任他为自己挠下巴,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咕噜声,舒适惬意得如在夏威夷的沙滩上享受日光浴。
平心而论,若不是受限于那堪称猫界扛把子的体重,芝麻糊会是一只很好看的猫,毛色黑白分明,仿佛身披燕尾服。美中不足的是那粉嫩鼻子上有个略显滑稽的小黑点,像是偷吃东西沾到后没擦干净留下的罪证。
短信发出后久久未得回复,任颢自嘲地一哂,一低头却撞进芝麻糊好奇的眼眸中——觊觎他拿着的手机,这只捣蛋鬼正努力地伸长爪子想要够到它。
芝麻糊的一双猫瞳中,仿佛蓄进了爱琴海最深邃处的一捧湛蓝,诱惑着人沉溺其中。
但任颢清楚,使他深陷其中的并不是这迷人的蓝色,而是那被岁月的尘埃封锁于七年前的记忆。
那是芝麻糊才刚出生几个月的秋末。那时的它,还在一位少女的轻抚中撒娇;而他,也还只是个异乡作客的实习警员,平凡而普通,和许多走出大学这座象牙塔不久的青年人没有什么区别。
当时还习惯早起上班的他,曾于去往警局的途中悄悄看进一所高中的书窗——
密密匝匝的滴翠绿叶之间,隐着清晨尚还空旷的教室。唯有一温婉少女端坐其中,唇角浅浅含笑。轻轻翻阅着课本温习的同时,她轻抚过怀中幼猫柔滑的皮毛,温软指腹宛如藏着三月柳絮的惆怅。
着一袭素衣白裙于身,她仿佛是不染纤尘的无瑕白玉,笼罩在安谧朦胧的光晕之中,美好而脆弱虚幻如同银镜中的幻梦,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
仿佛不过是瞬息之间,这一幕为他的目光所包裹,而后深埋进在年华之中,在任颢心间化为永不涣灭的温润琥珀。
然而,这一切已都成为过去了。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已断了仅有的联系。而他经多方打听终于换回的音讯,却是她已远赴重洋,再未归来。
尽管光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但七年后任颢每念及此,依旧似有淬毒的细针扎入血肉,心脏在麻木的闷痛中微微痉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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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然响起的微信提示音打断了任颢尘封多年的回忆。
他点开微信通讯录那儿的红点一看,居然是蒋荼的好友申请。
“这小丫头又在玩什么花招呢?难不成是被我刚才的叮嘱感动了,所以加我微信来感谢。”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的不切实际,但这美滋滋的感觉像是顽童躲在角落里嚼着偷来的糖果,有一种异常的甘甜。
事实证明,他的白日梦还是做得太早了。
刚添加完这新好友,任颢就被残酷的现实给当头浇了个透心凉——两人的消息记录里,只有一段蒋荼发来的她与楚邱越交谈时的音频,正孤零零的躺在其中,煞是可怜。
期待彻底落空,任颢看了看自己发给她的那条充满人文关怀的短信,又看了看她发来的干巴巴的一段音频,不由得悲从中来:“你特地加我微信就只是为了发个音频?”
蒋荼的回复无比坦诚:“这是我今天傍晚和楚邱越对话的全部录音,而我不习惯用短信传音频。”
任颢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飞扬不起来了。
屏幕另一侧的蒋荼对他的苦闷毫无察觉,继续发来自己的见解:“任队,我从楚邱越发在微信朋友圈中发现,她自拍中穿的频率最高的服饰是丝质衣裙、价值不菲的细高跟鞋和具有金属质感的小巧皮质手提包,有可能存在对这些的偏好。”
“听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了,她刚刚在餐厅里穿的就是黑色的丝质长裙和细鞋跟的高跟鞋,好像还背个小的皮手包来着。”突然打了个激灵,任颢后知后觉,“哎,等等,你拿到她微信号了?”
“不仅她的微信,我还附带拿到了她很多女同事的微信。”蒋荼的答复以胜利者独有的耀目光芒,闪瞎了任颢的24k纯金眼。
他忍不住一脸震惊地追问:“哇,你怎么拿到她们微信号的?那些和她同公司的那些小姑娘那么愿意给你?”
这一次,蒋荼那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半晌,她方才肯回条消息过来:“出卖色相,女扮男装。”
任颢刚喝的一口水“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其势之恢宏壮观,简直堪比中央公园里的音乐喷泉。芝麻糊光滑柔顺的皮毛不幸遭殃,气得飞起一爪子糊他脸上,极为嫌弃地扬长而去。
险些被自己的爆笑淹没,任颢费了老半天劲总算颤抖着手指按下了发送:“哈哈哈哈哈,还是我们的蒋顾问厉害啊!不仅会心理学,还能轻松要到嫌疑人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