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姓许的老头骗了我们?可监控中明明看到他的确急忙出来找死者拿报纸,之后回去不到片刻,就又匆匆离开了。”自敞开的后门中肆意迸出的炫丽光线仿佛化作无数剑铓,生生扎进孙婧紧缩的墨瞳之中,刺得她心底登时寒冷一片,“亏老娘我那么相信他,敢情他回到后门边居然不是去锁门?”
台阶下的草丛中,董叶小心翼翼地以两指拈出一张被丢弃的薄纸,柔顺的淡金短发随他低头的动作微微遮住眸子,在蜜色灯华下仿佛溶金流转:“任队,有发现。这张纸像是打印用的A4纸,很常见。不同的是,这张纸上有折痕,还被撕去了一角。”
他并未急着将其往证物袋里装,而是另寻了张一模一样的打印纸来,按照纸上存留的折痕将其折起。颀指翻飞之间,白纸叠作的方块逐渐成形。
仔细观察了门缝的大小,任颢接过纸块来,一把塞进后门与地板间的缝隙里——纸块的厚度竟恰好与这一隙完美吻合。
他伸手拉了拉后门,发现如此一来,若想打开这扇门竟比平时要多费些力气。
“水母馆的后门采用的锁是常见的弹子门锁,其原理是使用多个高度不同的圆柱形铜弹子以锁住锁芯,防撬性较强,而且门上显然没有发现被撬的痕迹,所以后门是被撬开的可能性极小。如果想从这里进水母馆,除非后门没锁。”眸子一沉,任颢用拇指按了下后门的锁舌,而锁舌已然被卡住,纹丝不动,“后门使用的这一类型的门锁,在锁上后会把锁舌卡住,而如果没锁,则可较自由地伸缩活动。然而,反观后门的锁舌,现在依旧处于被卡住的状态。这说明,许保安可能没有说谎。他是锁上后门了,或者是以为自己锁上后门了。”
不过仅是先前的短短一瞥,董叶却从微不足道的细节中捕捉到了许多可用的信息:“从许保安看报纸时需要戴老花镜和刻意拉远距离可见,他应该已经老花,视力并不甚好。方才趁他戴眼镜的时候,我扫了一眼他的镜片,那镜片边缘虽然薄但中间很厚,可能老花的度数还不小。虽然他检查门是否锁好时可能会戴上眼镜,但如果当时受凶手干扰阻碍,没戴老花眼镜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且……”
“而且有了那张打印纸折成的方块,门可以被较好地固定在靠近门边且无法成功被钥匙锁上的位置,门闩无法进入凹槽之中,后门自然锁不上。到时候,凶手就可以不用担心被监控拍到,直接从后门大摇大摆地进水母馆了。”任颢剑眉一舒,很自然地接过话茬,“塞纸块所需的时间很短,哪怕他只是一转身也能完成,更何况许保安是去找死者拿了一份报纸,时长是绝对足够的。”
近乎烙刻于脑海之中的监控录像,瞬息之间与眼前的线索相接。
“这下就对得上了!”孙婧双瞳漆黑好似一对坚硬燧石,仿佛只轻轻一摩擦,即会有炽热焰火窜出,“监控中看到,当天许保安去往后门附近帮死者的好友楚邱越开门后,再回到监控范围内找死者拿报纸时费了些时间,导致出现时间不够而匆匆离开的情况。他重新到后门边的时间很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连再检查一遍恐怕都难。据许保安所说,死者一直有帮他拿报纸的习惯,但当天被多分配到了一项工作,所以脱不开身,只好许保安自己去找她拿。”
“凶手既知道如何躲开监控摄像头,又能利用水母馆工作人员的特点为作案做准备,很有可能是洪途海洋世界内部的人。”温和的言语带着微风的凉意,然而董叶周身经络中的血液,渐如倾入锅炉中的葡萄酒液般,隐有沸腾之势:“从我和小糖块今天早上的调查得知,死者为人很好,和同事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如果情况属实,死者的同事应该是没有杀人动机的。但据死者的好友楚邱越透露,死者对馆长克扣她工资的行为很愤怒,死前还和他有过几次争执。”
“干得漂亮!我等会儿会给王勇副队打个电话,明早我们亲自会会这位压榨员工的馆长。”嘴角上扬起一抹赞许,任颢笑道:“董叶,辛苦你把草丛里找到的那张纸送去技术队。纸块表面被撕去了一小块地方,可能是凶手担心上面留有自己的指纹或鞋印。孙婧,明天调查一下死者是为什么这么恰巧地在遇害当天被要求新增了一项工作,这项工作是谁给她增加的。”
待到话罢,穹宇已暗比泼墨。
他举头仰望时,唯见夜空中河汉璀璨至极,闪耀着,将熹微之光抛洒在旅人蜿蜒向远方的前路上。任颢只觉心头亦有一点明光,在这些星子的牵动下忽隐忽现。
任颢知晓,他们距离已真相愈发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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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美高雅的乐章,自小提琴的弓弦上缓缓流泻而出,随悠扬曲调飘荡过西餐厅辉煌富丽的墙壁,与墙上挂着的具有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油画擦肩而过,最终倾倒于瓶中玫瑰的石榴裙下,自甘沾染缠绵的嫣红。
玫瑰柔瓣旁的落地窗玻璃被拭擦得光滑如镜,映进桌边女人的窈窕之姿。楚邱越一袭黑色丝质连衣裙垂坠感极好,既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亦愈发衬得肌肤莹白如玉。
“真的太突然了,我也没想到艺桦她就这么走了……”妆容虽然精致,但吊灯暖光下仍依稀可见楚邱越眼角微微泛起的淡红,显然才哭过不久,“我和她从初中起就认识,已经做了十三年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