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光了吗?你看到风,看到电闪雷鸣,看到在风雨中动摇的一切微薄的难以支撑的力量,你看到了吗?这黑压压的可怕风景,背后就是光,是你所追求的渴望的为之奋斗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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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点了?”项祖曼在沙发上睁开眼,“光线好暗。”
“五点五十。”
“五十了,”项祖曼打个哈欠,“御因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现在恐怕还不行,”周自恒笑道,“外面都听不见动静。”
“御因今天直播做什么菜?”
“好几个,我也没仔细看,好像还有个日式料理。”
“御因现在多少粉丝啊?维持生计应该不太难。他上次在家里请同学吃饭,有个女生一边吃一边夸,非说要跟他学做饭。昨天还有人找我要佛跳墙的菜谱,我哪有啊,现让御因写的……”
周自恒看了她一眼。
“你很焦虑,”周自恒说,“你在担心御因。”
盯梢的那几个必然是分两队行动,一队被项祖曼引来KTV,另一队还在家门口盯御因。这里又屏蔽了手机信号,什么消息都没有,只能等人来敲705包的门。
突然,项祖曼瞳孔急剧缩小,“你听见了吗!”她目眦欲裂,“什么声音!”
周自恒也呆住了。
爆破声!
项祖曼立时奔到了门口,意图推开抵着门的沙发冲出去,被周自恒从背后死死拦住,“项祖曼!”他急促地喊,“你冷静一点项祖曼!御因没事!爆破声是从东北方向传过来的!”
项祖曼愣了一下,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信息,“你、你,你确定?”
家是在正北方向的。
周自恒头搁在她肩膀上,奋力点了点头,“这里离家不远,声音不会这么小。”
项祖曼浑身都在颤抖,被周自恒从背后环住,“我真的好紧张,如果御因出事了,我……”
“我也好紧张,”周自恒笑了笑,从兜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项祖曼,你在我决定求婚的日子里对着我唱人间不值得,那我值不值得?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项祖曼尚在惊吓之中没回过神,下意识伸手去触碰戒指,却在快要碰到时像被烫到一般瑟缩了一下。
周自恒继续说,“你现在要是答应我,一会儿就算真的出意外了,那我也是个有未婚妻的人,到了阴曹地府不至于被拉去配冥婚,”他笑了笑,低下头,“万一没出意外……我们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你愿意吗?”
项祖曼毫无预兆地滴下一大颗眼泪,她静静地盯着周自恒看了几秒钟,“这么久了,你还没想明白,泡我是有代价的。”
“相比放弃你,”周自恒还在笑,那笑容中莫名有一点哀伤,“我愿意付出代价。”
项祖曼伸出手扣上他的后脑勺,吻上去。
一吻结束,她接过戒指,“不好意思,”她慢悠悠地戴上,“周美人的便宜都被我占完了,再不嫁就是我耍流氓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出手,反手扣住周自恒脉门,半个身子一转抬腿横劈,周自恒只伸出一臂略挡了挡,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卸了她的力。两个人四条胳膊互相牵制,项祖曼艰难地拧开反锁的门,眼睛盯着他,“算我家暴你。”
周自恒也盯着她,“还有三分钟就六点了,这样僵持下去谁都来不及去。你体力抗不过我。”
项祖曼蓦然弯了眼睛,巧笑嫣然,“确实,”她嗓音软得能化了人,“这是打持久战——”
她借力一拧,从僵持局面脱身,站在周自恒对面,冲他笑得一脸坦然,眼角眉梢的下流意味像无声的口哨,调侃他,“周神半小时,挺持久的。”
周自恒瞅准了空档一把拉开门干脆利落地冲出去把项祖曼关在门里,他提前动过手脚,一把街边五块钱的小锁将项祖曼困在了屋里。
“草,”周自恒冲上顶楼去完成组织安排的任务——确保人民警察要通过的那个伪排气孔通畅,“妈卖批,到底谁泡谁啊,”他对项祖曼的无端指控非常不满,“办事儿还看表,曼神泡小周有疑问吗!”
……
项祖曼被锁在屋里,懊恼得要死。她本来想撩周自恒一句分散一下注意力,谁知道周自恒比她反应还快,要不然这会儿屋里锁着的就是周自恒了!
“我爸我妈我哥我家的事儿,他老玩命冲在前面干什么!”项祖曼心急火燎担心的要死,手里无意识攥着戒指,越担心就越气,“脑子咋长的!”一边又疑心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到底是初际旻舍不得她冒险才安排周自恒玩这么一出,还是她自己不小心漏了消息。
“哥哥不是那种人,”项祖曼皱眉,“不过哥哥怎么就同意让他来G市也是个问题——我为什么没受住诱惑要去接他!”
显然没受住诱惑的事还有很多,关于重逢后那个酒味肆意的吻,关于诗经、姜汤,还有那篇关于强吻没改主人公姓名就没羞没臊交了的作业。她的手无意识摸到戒指——师弟!
他明晃晃地往周自恒身上撞的那一下,从行动暗号到戒指就都替周自恒备齐了。项祖曼挨着门数秒,不知道断了多少次又重数了多少次,她终于听见门外“咔哒”的一声。
“结束了,”周自恒的声音像是隔着千万重山水,“我回来了。”
一瞬间项祖曼泪水夺眶而出,大脑里“轰”的一声该塌的全塌了。她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眼前,凭着本能扑进那个人怀里,“周自恒,你混蛋!”
“好了,没事了,”周自恒抱着她哄,边哄边笑,“戒指样式喜欢吗?”
项祖曼说不出话,拳头毛毛雨一样落在他肩膀上,一点不像学了那么多年拳法该有的力气。
“哎呦别打了别打了好了,”周自恒笑,“疼死了。”
项祖曼一下收了手,“疼?伤哪儿了!怎么回事!?”
“心伤,”周自恒笑得咳了几声,“拒绝了我这么久……今晚是不是可以带我去见咱爸了?”
“滚蛋!”项祖曼气得大骂,“抢我活儿干!把我锁屋里!跟我师弟眉来眼去搂搂抱抱互通有无!谁跟你咱爸!”
“哎呦喂,”周自恒冤枉,“曼神!前两项事出有因,但我真的是直的!”
当然他们最终也没能见到老初同志。
“项小姐,您也知道,”工作人员劝道,“老初这个人呢,本来也不乐意见你们,让小辈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是所有父母亲都不愿意的事情。现在一切结束了,喜大普奔,好好过自己日子去吧。”
“那你跟他说,”项祖曼说,“我以后都叫初祖曼了,他也别嘴硬非说是我舅舅,亲爹就是亲爹。”
“好。”
项祖曼和周自恒回D市了。
老初的遗体在等火化。下午五点五十分,城东北方向隐藏的秘密窝点与警方火并,他赶在所有人之前冲进敌营,之后便是震撼全城的爆破声。
是的,没有父亲想让孩子看到自己被瘾症控制渐渐形销骨立的样子。老初在申请加入本次D市和G市联合的缉毒行动时,并没有说自己会借机了结,只说希望亲自带路去那个藏匿所。他只给自己曾经的上线、本次行动的指挥官留了封信。
“……这些年苟延残喘,每一秒都是折磨,希望我去之后,您不要立刻将实情告知三个孩子。日后若他们问起,尽管拿这封信给他们看……三个孩子都懂事,不会迁怒于您,劳驾……”
确实一切都结束了。
对于老初来说,长达十几年的煎熬与折磨,无数次被注入最新型的白色药剂,无数次在生不如死中刺探到真真假假的情报,那个惦记他妻子却又用一场车祸了结了她、一次一次用孩子的安危长久折磨着他的神经的变态男人,会刻意放出很多线索干扰他的工作,有的消息是真的,有的真实得像假的。
那个男人实在是很喜欢这种羞辱情敌的戏码,以至于他给出的消息经常是真金一般的真料。他唯独没想过老初是个什么样的人,抗的下蚀骨啮心的痛苦自然也抗的下他所谓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