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纷纷仿佛已经成了九还近几日的常态,南洲本就不常下雪,如今这番光景倒是让淮初之的心底仿佛也覆上了细密的雪,冰凉刺骨。
不过应玄倒是真的如约没有来找她。
她推门看着天际乍寒,雪消千色的场景,走至了一棵杏树下。
暗褐的枝干触感粗粝,弯弯曲曲的褶皱蔓延而上。枝凝素雪,若不意间看到,还叫人以为是花满枝头。
淮初之想起了她与应玄在树下的数次对峙,但无一例外都是她一败涂地。
应玄宛若线那头的风筝,令自己捉摸不透。或是她追着他,或是他牵引着她,或是不意间便会断了线,离自己远去。
淡淡的香气自鼻头蔓延而开,颈间传来轻柔的触感。
她回眸一看,是应玄将一件熏了香的狐裘披到了她的身上。
仿佛与记忆中的某个节点重合,她一时愣在了原地。
应玄一边为她系好狐裘,一边有些仓皇的解释:“我本无意打扰阿初,但看到阿初在雪中穿的如此单薄,还是忍不住…我这就走。”
“等等。”女子带着寒意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刻整个人扑到了他的怀中。
就算伤痕累累又如何呢?
就算上天只给她几天的日子能与他好好相处,就算这几天也无法将自己以前的痛楚都补回来,可又何必拒绝呢?
至少此刻的他是真挚的。
“阿初。”应玄抱着淮初之,原本淡漠的眼瞳一点一点的漾开了暖意,就连沾了雪的眉尾仿佛都染上了一丝温柔。
“既然你决定原谅我了,那接下去就不许推开我了。”他的话语有些低,也有些孩子气的霸道,但落在淮初之的耳中却是如此的悦耳动人。
“好。”
之后他们偷偷溜出了九还。
应玄修炼成了十层剑谱后,灵力与修为都比之前提升了不少。
比如此刻的淮初之正心安理得的窝在他的怀中,享受着‘人肉代步’的待遇。
出了九还的第一件事,便是淮初之心心念念的之前与应玄约好的南海一游。快到南海时,二人便舍弃了马匹,开始以轻功赶路。虽这里离南海也不算太近,但应玄的轻功很稳,几乎让她舒适得快要睡着。
正当她快将眼睛眯上之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传入耳畔。
“阿初,南海到了。”应玄的声音慵懒中裹挟着几分宠溺,让她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但就在她想挣脱应玄的怀抱下来看看南海之景时,应玄的手却紧紧的环着她的腰际,不让她动弹。
她疑惑地四下张望,却在看到了自己所处何地时,紧紧环住了应玄的脖子。
她与应玄正悬于南海之上。
此时正值夜晚,没有日光在波澜上闪烁,也不能见到任何船只。眼前有的是不染纤尘的水天一色与一轮孤独清皎的明月。
她虽曾经渴望欣赏南海之景,但心头所想象的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豪气场面,绝不是这样的情况。
她极怕水,从未想过要这样欣赏南海。
“阿初?”应玄的声音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却让她倏地想起了那日行船至北洲发生的事情。
那时的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苦涩的海水名为恐惧,灌满了她的鼻腔,淹没了她的所有。
“阿初?”
应玄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怀中的女子在轻微的颤抖。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带到了一块礁石之上,轻柔的将她放下,搂于怀中。
“阿初这是怎么了?”
“你以前曾将我丢到海里!”
应玄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以前竟是这样的人?但淮初之刚刚在他怀中的恐惧与心跳是他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的,说是假的,他自己也不信。
他歪了歪脑袋疑惑着自己以前到底做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竟将自己喜欢的姑娘丢到了海里,却忽视了淮初之嘴边的一抹笑容。
但在偷笑之余,淮初之很快就心安理得了起来。
虽然并不是应玄将她丢到了海中,但这件事间接也有他的一份责任,自己这样说一点也不为过。
“那阿初想怎么做?”应玄指了指大海,“要不阿初把我丢下去?”
淮初之目瞪口呆。
应玄失忆后怎么变得这样耿直?
“不…”淮初之眼睛一转,想起了易藕荷妆奁里的那一颗颗蛟珠,“我要你每日送我一颗蛟珠。”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于是在这几天内,应玄每日都会送淮初之一颗蛟珠。而淮初之也没想到,自己虽曾暗笑易藕荷的矫情,却到头来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不过她的确实是想留住她与应玄的这段回忆。
与易藕荷不同,她偷偷用耗费灵力,将每日的记忆都存在了蛟珠之中。或许等应玄恢复记忆之后,有这些也就足够了。
她想着想着就有些难过,有多少人如她一样。
——一开始,就是为了别离。
“阿初?”
思绪纷乱间,应玄坐到了她的对面。
今日的他们在别院里赏雪温酒。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若不是一日日时间的流逝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淮初之,应玄某一日或许就会忆起过往,她此刻恐怕真要以为他们是一对浪迹天涯的侠侣。
她没有回应应玄,为自己斟了几杯酒喝下。
酒色蔓延上了她的脸颊,衬得她更为明艳动人。
应玄不喜酒,比起淮初之的不知节制,他喝的只能算是寥寥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