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男子见到李今晏时,蹙着眉道:“你怎么还敢回来,哼,难不成是衙门都关不下你了。”
他这话被身旁的老妪瞪了一眼。
老妪重新将目光转向李今晏时,眼尖的瞧见了屋外的马车,眼睛骨碌碌在马车上转了两下,然后一脸激动,直呼了两声,“我的乖乖儿,你可终于回来了。”
倒是李今晏瞧着她们的动作,从始至终都冷冷淡淡的样子,若说有情绪那是有几分厌恶。
“晏哥儿,狱里头的官爷没把你怎么样吧?”
老妪说着上前两步,就想去摸摸李今晏的脸颊,打算再说两句关怀体己的话。没想到手还没到他面前,便被人侧身躲过了。
李今晏淡淡道:“无事。”
身后头的妇人嗤笑了一声,笑得老妪脸色有些难堪,方才那股子热情就退了下去。妇人言道:“娘,我看您还是别费心思了,这小混蛋是石头疙瘩的心,便是您装得再好也捂不热。”
她这话一说完,老妪的面色就更不好看了。
见此,边上一直站着的瘦削男子开口了,“你这婆娘住口,娘说话哪有你开口的地方。”
那妇人听到瘦削男子呵斥她,一下子就蹦了起来,跳到瘦削男子身前,手叉腰凶煞道:“好啊你个赵老四,现今你有了差事就硬气了是不是!还敢呵斥我,你可别忘了当初你那差使还是我向着赵员外为你讨来的,现今你有能耐了,就敢来呵斥我,你当真是好样的呀!”
赵老四被妇人这话越说越气,脸胀得通红,伸手就想招呼到妇人脸上让她闭嘴。
妇人瞧着臃肿,但是身子是个灵活的,还没等赵老四招呼上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哭天抹地大声嚷叫:“天地良心呀!赵老四要杀妻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当初不听我娘的劝,要死要活的非要跟着他,现今才刚有些盼头他竟然就要做出这种泯天灭地的事!我的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吧!……”
赵老四到底比不过妇人没脸没皮,瞧着院子其他屋子里正探头探脑瞧热闹的人,咬了咬牙,怒视了一眼妇人,压着嗓子道:“沈氏,你给我起来!”
妇人却觉得是自己占了上风,哭叫得更起劲了。她心里这几天因着李今晏的事实在是憋气,老妪因着她收了赵员外银钱这事没给她好脸过,明里暗里还在她儿子那里给她抹眼料,让她受了不少气。
她原本瞧着那赵员外的小厮每日在院子门外晃悠,便起了心思,原只是打算诓上一诓,谁不承想,那赵员外竟然先动手了。而那丧门星也是的,被摸就摸一下嘛,干啥子还将人给打了,这下子可好,她是彻彻底底将赵员外给得罪了,以后还指不定怎么给她使绊子呢。
妇人本来只是装哭的,这会子却是真嚎起来了,且越想越气。
“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往日里你游手好闲,家里全靠我撑着,现今你手头宽裕了就蹬鼻子上脸。老娘这福气是半分没享受到,这气倒是受了半辈子,真是天见可怜的!”
赵老四这下子是更觉得丢脸面了,旁边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胖硕少年神情显得过于麻木了些,一直平静的听着他们争吵。
老妪平日里就看不上沈氏这些个泼妇样的小伎俩,但这会瞅着越说越荒唐的妇人,为着老赵家的面子,出口制止了:“好了!你们夫妇俩的事回头屋里说说就行了,说出来害不害臊,让外人瞧了笑话!”
老妪拉了拉想动手的赵老四的衣袖,又示意那妇人注意宅子外头的马车。众人这才注意到,院门拐角处一直停着辆异常精巧的马车,与这巷道十分不符。
“晏哥儿,那是送你来的马车吗?谁家的呀?”
老妪一双眼珠子上下将马车看了个遍,四人的神情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有惊奇有贪婪,有揣测有算计,总之没有一点对于他在衙门里这段日子的过问。
李今晏对于这种状况似是早已料到,又像是看厌了,甚至连带着有些麻木。所以他只是沉默的伫立在在一旁,要说有情绪,那也只是嘴角那一抹嘲讽般的笑,就像看着四个吸血蚊子般。
此刻马车内有些安静,因着小姐与往日里相比,过于平静的面色,车里的绿水也跟着屏了呼吸。
顾卿卿之前是有些同情李今晏的,毕竟碰上这么一家子剪不断事还乱的血亲,任谁都不会有个好脾气。
但静看了会又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顾知县被抓后,她们这几个主子也被那些官兵们关在院子里,只等着顾知县坐实罪证后问责。
那算是她最难过的日子了,便是后来病了也没钱请个大夫。
她仿似又回到了自己死之前的场面,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冷得像是要将她整个心肝脾肾肺都要冻出来似的。而门外,是穆婉蓉叫嚣的话语,以及对于她要死的兴奋与咒骂。
临死前都没个安静,当真是令人有些不痛快。
她觉得自己那会已经算是顶顶可怜了,但而今见了李今晏这一大家子,倒觉得有些理解他前世那般乖戾的性子了。
前世里她曾也遗憾过没个亲戚帮衬,不然的话她爹也不至于判罪盼判的那样快,而今看着倒还好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不然的话她可能死前都会被他们扒下一层油来。
她生前至少还有顾知县疼她,落难后也有个宝香陪着她,倒也没他这么难过,一人年年月月面对着这些个各怀鬼胎的血亲。
她抬了抬眉,让旁边的绿水扶她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