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夏末的夜晚稍适凉爽，临近立秋，连平日里精力旺盛的蝉都不如前段时间聒噪了，恹了吧唧地趴在树上，时不时才懒散地吱呀一两声，试图抓住热夏的尾巴。
温锦穿过花园，林荫小路旁载种着精心养护过的绿植，不远处的人工湖里，娇嫩的荷花高调地铺满了半个湖面。
傍晚六点太阳开始落山，衬得整个环境静谧清淡，甚至让人感觉到安静得缺少一点人气。
普通的社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拥挤却有序的建筑，路边被撕得斑驳的张贴栏和排列整齐的电动车，走进大门就能听见的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若有若无的油烟味同时撩拨着归家人的心和胃。
温锦拎着东西把钥匙怼进锁孔里时，心里还琢磨着这个小区的隔音到底用的什么材料，才能让人一路走过来连声狗叫都听不见。
门没反锁，钥匙在里面只转了一圈就开了，温锦拉开门走进去，拆了自己买的新拖鞋穿好，原地跳了跳，觉得挺合适的，然后才朝里屋走去。
穿过玄关，浓郁的咖啡豆味道扑面而来。
温家的厨房做的开放式，设计了大理石吧台作为分割线，挨着厨房旁那堵墙上凿了暗格，木质槽里罗列着温安启珍藏的各种名酒。
许婉就正站在理流台前磨咖啡豆，听到关门声，以为是许南尧回来了，头也没抬地道：“小尧，帮妈妈把打好的奶泡递过来。”
温锦脚步一顿。
目光在厨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吧台放着的钢杯上，她不确定许婉说的是不是这个，但还是端起来拿了过去。
细白的手指握着杯身递到眼前，许婉余光瞥见，要伸手去接的动作一停，抬眼，方才做咖啡时悠然自得的情绪褪去，转而带上点尴尬和不知所措：“小锦，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
温锦假装看不出来，把钢杯放下，扬起手里提着的打包盒，解释自己出门的原因：“我去买了点甜品。”
萃出的褐色咖啡液缓慢地低落在白瓷杯里，差不多快接了有半杯，苦涩的香气弥漫开来，温锦把甜甜圈放下，跟许婉进行了几段毫无意义又尴尬至极的对话后，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客厅里灯和电视机都打开了，茶几上放着盘刚洗好的草莓，许南尧那本《五三》被无情地当成桌垫压在下面。
温锦拿了个靠垫抱在怀里，捧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没过多久，温安启和许南尧就一起回来了，温锦刚想开口打个招呼，话到嘴边还没出声，许南尧就直接走过来，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从盘子底下抽出那本教辅书就面无表情地走了。
温锦觉得这个弟弟实在太冷漠了，但她懒得较劲，跟温安启说了会儿话，今天逛了一下午街出了点汗，温锦站起身想回房间洗个澡，结果楼梯还没走完，靠墙第一间房门突然打开了。
许南尧拎着张草稿纸到温锦眼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温锦。
许南尧弹了下那张纸：“你写的。”
温锦如实回答：“我写的。”
许南尧沉默了两秒：“你觉得我没看出来这个题的陷阱。”
温锦很诚实：“我建议你去掉‘我觉得’这三个字。”
“能不能再假点。”许南尧嗤笑一声，“你这思路跟标准答案一模一样，你这么厉害，高考数学是不是考的满分啊？”
温锦瞬间觉得这孩子挺搞笑的，一看到自己就非要找点事儿来逼逼两句，还不知道把脸上“老子银河系第一牛逼你算哪根葱也配来说我做错没错”的表情收一收，看起来就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臭脾气小公子，骄傲得像个花孔雀，谁都得依着他。
像这种性格，脱离了中学那个单纯的环境后，就很容易挨社会主义的毒打。
但温锦并不准备依着许南尧，她抬起头，笑了笑：“原来我弟弟这么关心我啊。”
许南尧“呵”了声，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我关心你？你是真实清醒着的吗？”
“我挺清醒的呀。”温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毕竟你连我高考数学拿满分的事儿都查清楚了不是？”
许南尧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
温锦表情天真，重复了一遍：“我，高考，数学满分。”
许南尧一愣，像是没料到这种情况似的，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在嘲笑一个人是穷鬼，笑了半天发现对方是马云，然后现实一巴掌结结实实地呼在你脸上，而你还懵逼得很。
“要不你现在上网查查，去年隔壁市理科第五是不是叫温锦，她的数学又是不是考了满分？”温锦贴心地提醒，“哦，还有个荣誉证书呢，你想的话我勉强拿出来给你瞻仰瞻仰？”
温锦错开呆若木鸡的许南尧，走到房间门口，笑眯眯地转身继续补刀：“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有个这么优秀的姐姐你自豪不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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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满分和全省第五都不是吹的，荣誉证书倒是温锦编的。高考考完那阵，当时成绩下来后，关于五班有个牛逼的姑娘数学考了满分的事儿还是在学校里传得轰轰烈烈，为此南大附中还专门在学校门口给拉了个横幅显摆了一整个暑假。
搞得温锦其实挺惭愧的。
数学考试当天，临交卷还有五分钟，在检查的时候，温锦才发现自己有一道选择题计算中间数值的时候出了问题。那道题是个拉分题，计算量特别大，她算到快交卷也没把最后的正确答案整明白。
最后她只知道自己选的这个答案肯定是错的，但具体哪个是正确答案一时半儿肯定算不完了，温锦没时间太纠结，心一横就随便蒙了个上去，结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没想到最后还真的让她给撞到鬼了。
考满分是因为运气这件事儿不方便大肆宣扬，温锦也不会吃多了没事干自己说出去打学校的脸，不过她也从来没去招摇过市就是了。
但现在温锦觉得拿出来气一气许南尧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