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亚波罗放弃了强迫自己说人话,反正就算是怪异的嘶鸣,坐在自己对面的那同样异化的人也能听懂。愚蠢的、无法令人理解的家伙,明明自己也受到了影响,明明自己也心知再一次进入的危险程度。
——接触命运的人,只要接触了,那伤害就是不可逆的。乔鲁诺第一次来的时候不知分寸,待的时间太长,想必回去后异变就开始发生了。简单的、虚无的、只是一个薄薄的影子,一闪而过的诡异幻影,乔鲁诺从来不是一个蠢人,他一定极快就理解了自己被感染的事实。
他亦清楚,如果他再接触的话那份侵蚀只会越来越严重,幻影日渐侵蚀着他的感觉器官,直到他在完全被侵蚀整个人粉碎在命运的洪流当中。可他还是做了,无数次利用共鸣潜入那危险的精神空间中。
【——你认为我为什么会不断的杀死自己?】
【一个坏掉的游戏存档,无论你怎么结束游戏重启进入存档都不可能有通关的可能性。真正的解决方法只有删除坏掉的存档,重新开一个能够正常使用的存档。】
【乔鲁诺,你见过卡带的磁带吗?无论怎么卷回原样,使用时总会崩出缠得好好的磁条然后纠缠在一起。】
【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掰断、换下一个。】
迪亚波罗僵硬地微笑出来,漆黑的眼球在眼眶里弹动,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眼眶里像颗脱离盒子的弹珠滚落。
【乔鲁诺,没有人可以脱离命运的掌控。我们每个人都是命运当中的一员。】
【——将我从波鲁那雷夫身边带离吧。】
【否则终有一天,我身上的命运也会吃掉他的。】
【……一切都太晚了。】
迪亚波罗已经不具有杀人的能力了,他能杀死的只有他自己。那还是绯红之王杀的,严格来说不算是他杀的。
那么,那废弃别墅里的小偷,迪亚波罗被发现的起源,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命运。
迪亚波罗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容器,他只是一个容量极小的玻璃瓶,命运一股脑倒进去,溢出流出了无数东西。他拼了命的毁灭自我去感知去容纳,也不过只装满了小小一瓶。
多余的命运会从瓶口溢出。
他自己本身就是在源源不断的向外溢出命运。
他写了一墙的命运密语。
他每时每刻都在书写,都在向外告知,都在“溢出”命运。
而那只是小部分的,稳定的溢出。如果某次命运倒入的多了,如果某次命运像不稳定的水龙头时多时少,水流突然激涌又突然稀少…他的溢出也会跟着突然涌出或者只是溢出少少几滴水。
小偷不巧的赶上那个时候。通过接触他的血液,接收到了命运的冲刷,陷入疯狂的小偷亲手拧断了自己的头,这才堪堪从无尽的疯狂与狂乱中解脱。
迪亚波罗捂着闪烁个不停被侵蚀地只剩下一点点的眼睛,压稳了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道。
【在一切结束之后,放他回到法国吧。阳光明媚的小洋房,种满鸢尾花的小花园,安稳、平静的日常生活。】
【乔鲁诺,他不该在这里。】
【他的身边也不该有我们。】
—
迪亚波罗很平静,他很快又要回到那份疯狂当中去了。再次陷入懵懵懂懂的状态,看着混乱而扭曲的景象在无尽的痛苦当中连痛苦都无力感知。
他拔出花的皮肉翻卷开来,胃底都开满了花挤得鼓鼓胀胀,有点想吐但是被他憋住了。他伸手抓住了乔鲁诺的手,混乱的思绪像是信号不良的电波发来断断续续的词
句。
【乔、滋滋…鲁诺…你知道…人类…滋哗、哗…多习惯…哔…将自己病…滋…变的…部位……切、除。】
【——将我的病彻底切除吧。】
似乎奇迹,又或者是别的。
迪亚波罗的意识空前冷静清晰。
【已经坏掉的东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随着这份短暂的、奇迹般的清醒,乔鲁诺的身体也在飞快的虚化。他身上的异变在消失、原本真实的触感也变得虚无——迪亚波罗切断了与乔鲁诺之间的共鸣,就在侵蚀就要完成、一切就要无可挽回的那一刻。
乔鲁诺睁大了眼睛,他要说些什么,但已经异化完成的迪亚波罗已经无法听懂他的话语了。
很快迪亚波罗的形体就被剧烈的命运洪流冲散,意识也好记忆也好,尽数化为了比水底的沙子还要微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