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人对于世界的真实感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
谁都会在某一刻突然怀疑过吧?关于这个世界是否真实,是否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的想法。
通常来讲,人类是通过确认自己与世界的联系来确定自己的真实感与切实存在的安心。但是、倘若那个人与这个世界并不存在联系呢?
迪亚波罗在歪斜与扭曲的世界中,在下着血雨的潮湿屋内,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死亡与复生,他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纤细手指一点一点在墙面写着漆黑的字迹。那些甚至不能说是字,因为谁也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有些看起来就像是随手涂鸦出来的一样。世界是畸形与扭曲的,他也用歪歪扭扭的字体记叙一切。困了就睡睡醒了就继续写,手指磨出了骨头就用指骨沾血写在地板上,死了或者活了全无感官,偶尔绯红之王还会自发浮现在身边杀死他,再等待他的复活。
直到门被推开,惊起大片灰尘那一刻。
众人失语难言。
头部歪曲拧断的尸体已经死去多时,他的手里还握着那把血迹斑斑的小刀。凸张的眼球一个甚至已经爆裂,他身上蒙着灰尘,血液都成了氧化干涸后的茶褐色,他死前的表情停在一个极度不可思议的神情,猝不及防下死去了。
迪亚波罗在一旁,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无知无觉,从他所坐的地方无数发黑干涸的字迹蔓延出去,如同重重蛛网包裹着作为中心的他。锈红蒙上一层血色的替身出现在他的身旁,正当乔鲁诺他们提起警惕心的那一刻,那替身将手置于他脖颈,习以为常的刺穿后取血,任由自己的主人在失血与剧痛中死亡又复活,那还温热的血液被手指轻蘸,继续在地板上涂抹出看不出具体意味的字符。
黄色镇魂曲自发出现在乔鲁诺的身边,眼神冷冰冰地直视着迪亚波罗,在下一刻,那根植于替身体内的箭矢轻震,快之又快地冲出了皮肤,直直冲向一旁才死而复生的迪亚波罗——
“乔鲁诺!!!”“黄金体验!”“可恶、究竟是怎么——”
波鲁那雷夫速度极快的,下意识的从乌龟中出来,他拖着本该死去的身体坚持着伸出了手臂,那势不可挡飞向迪亚波罗的箭矢穿透了他的手心卡在他的肌肉里,那箭尖只需再近一点点,就会直直捅入无知无觉的迪亚波罗的左眼。
迪亚波罗耳畔无意义的嘶鸣停止了一瞬间。
血液滴落再滴落,弄花了他才写下的字句。
他听清了箭的叫喊:“崭新的…灵魂。”
“渴望,渴望得到——”
“……”迪亚波罗闭上了眼睛,熟悉的窒息与反胃感再度卷土重来,他在剧烈的身体抽搐与痛苦中挣扎,随着绯红之王的出现,他在一地的秽物与血中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血花溅开在地面上,大块大块蔓延开的污渍将他的字迹尽数覆盖。
五.
有时候,过于敏锐这件事,对人类来说并不是好事。
就像某本书上写的一样,你知道的越少,就越能保护你。知道的越多,那不可名状的恐怖就越会压垮你的精神。
迪亚波罗被收拾打理好,站在一个铁灰色的囚笼里。在正前方,一个由简洁线条粗略勾勒的人形在由一个个扭曲灰白的尸体组成的办公桌上说着什么。
在他的旁边,是一个由银灰的笔触绘成的脖子上挂着吊绳的男人,他的脚底踩着冒着寒气的冰,头上的吊绳时紧时松,冰在慢慢的融化,当冰融化的那一刻,他应该会被吊死在那勒着脖子的吊绳上吧。
右边戴着帽子的人形则是脚底长刺,像是才爬过针山一般,满身都是扎在身上淌血的孔。心口处的刺孔尤其多,缓缓向外淌下深黑的血。那血随着他一路走来落了满地,他好像还无知无觉。
“黄镇…无法收回能力了。”乔鲁诺坐在桌前,头疼地揉揉额角,他吸了一口气,思考着语言,“那份施加在迪亚波罗身上的能力,被吸收了。”
“成了…无法分割的共同体。哪怕我现在解除黄镇,他也仍然只能这样…无法达到死亡的真实。”
乔鲁诺心情复杂地吐出一口气,他很难以详细描述此时在自己胸膛中涌动的感情。曾经的敌人被打下王座,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感觉起来…怪异的不是一星半点。那份失去同伴的疼痛还在,那份缺憾仍然未能填满,对于敌人卑劣手段的愤怒也仍旧存在,但是——看着宛若颓败到极致即将干枯而死的花的迪亚波罗,他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亦或是解气之类的情绪,而是深深的皱眉。
变成了这幅样子。
真的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迪亚波罗抬起头,眼睛里倒映着扭曲的世界。外面深红的天空飘着漆黑的云,他短暂的清醒又很快陷入蒙昧,再度回到那无知无感的混乱当中。他的意识混乱着各种接收到消息交汇在一起,本能的想利用所有能触碰到的东西去写些什么。
“喂、乔鲁诺——”
在身体先精神一步前进时,激烈的枪声骤然响起。血花四溅开来,噗嗤噗嗤的向外涌流着鲜血。米斯达颤抖着双手,他握枪的手几乎握不住,声音里嘶哑中甚至带着颤抖:“已经够了,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足足四枪。
迪亚波罗用充血的眼睛观察,在自己的身体上,分别是左侧手臂、右腹偏下、右膝盖处贯穿、左胸差一点打入心脏。
“迪亚波罗,我绝不会允许你再带走我们任何一个同伴了——只要杀死就好了、子弹我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米斯达。”乔鲁诺声音平平,柔和平静的像一阵风吹过,“冷静。”
“现在的迪亚波罗,已经无法再伤害任何人了。”
血液在涌流着,痛感同样伴随着温热液体一同喷薄而出。在模糊的视野里,那带着帽子的人身体再度冒出了细长的针,从握枪的手、到颤抖的膝盖、还有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心中模模糊糊有了概念。
痛苦、高度精神敏.感.度——我所注视到的…是灵魂的本样——
六.
“乔鲁诺,把他…交给我吧。”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平静说道。
“这是我理应肩负起来的东西。”
“波鲁那雷夫先生…”
“乔鲁诺,我会看好迪亚波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