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2)

水很冷,瘆骨。

冷到像是有刀子在他全身剔骨削肉一般,他连胳膊都抬不动,浑身僵硬的像是灌了铅一般沉,知觉逐渐丧失。

他甚至想“就这样死了算了。”水就像宿命一样,将他死死的往黑暗中拖去。

这是梦,

他肯定的想,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十五岁时,跳进冬失河水时情景,当时他是为了救外公送自己的那只小白狗。

那是他十二岁生日前夕,外公亲手送他的礼物,那一年他收到了许多比这更贵重的“礼物”,而只有这一个,是他自己打心眼里喜欢的。

那天,外祖父还当众宣布了以后将由霂时灵来接替他的位置,掌管未来的涅荷家,霂白早就知道外公属意霂时灵,有让他接班的意思,对于这个消息,自己并不意外。

他那时到底还太过年幼,并不知道这个决定的深意,心里下意识的以为不过是外祖父提前公布的这个消息,安定人心罢了。

涅荷家世代繁盛,人多,派系庞杂,是有名的黑道家族之一,虽是星际海盗出身,却也慢慢有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追随者甚多,他们喜欢收留无家可归者,孤儿,或者各国逃犯,做着走私,倒卖,偷渡等等明的暗的生意,给流离失所的人一个庇护归处。

比起霂家,兄弟相残,骨血相杀,涅荷家虽然对外一直是凶残冷酷,对自己家的孩子,却是十分疼爱。

十二岁生日当天,父亲同时宣布另一个举国震惊的消息……让霂白成为了帝国储君,将掌管能源密钥和‘虞美人’。

一时,他们兄弟两个这两份十二岁生日礼物,让所有人艳羡不已,在外人看来,这象征着无上的权柄和财富与荣光。

对霂白而言,成为了储君其实对生活影响不大,就是护卫多了一圈,课程多了许多,老师多了几位,上课的学校换了一所。

而他们不知道大的是,这两个决定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为后面的一系列灾难,埋下了起因和导火索。

不久后,霂白的母亲与父亲因为一桩隐秘的传言,彻底爆发矛盾,他妈妈甚至在出访半途直接去了涅荷,没有回秋华宫,并且连夜在新闻上宣布已经向法院提交离婚申请,什么都不要,只要俩个孩子的抚养权。

而父亲迅速作出了反击,直接宣布霂白的母亲涉嫌叛国,将人列入了最高通缉令进行悬赏,却死咬着不肯答应离婚。

爱人变仇人,一朝一夕,如同风云变幻。霂白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除了天崩地裂,只剩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时,只有霂白一个人留在秋华宫,他被当成了父亲和母亲博弈的筹码,成为了俩人之间拉锯战的牵制物。

他那时候每天睡醒就开始祈祷希望自己能回到涅荷,而不是困在这像牢狱一样的秋华宫,受尽欺凌和嘲弄。父亲的私生子接二连三的被接进秋华宫,连记者媒体都在官方的默许下不断对他施压,他们将镜头像枪口一样架在霂白面前,问他那些像子弹一样的问题。

“您知道外面传言关于您母亲出轨的消息?是不是真的,您怎么看?”

“对于您母亲出现在帝国通缉令上,您有什么想说的?”

“您喜欢您的弟弟哥哥么?最喜欢哪一个,和谁关系最好?”霂白的哥哥从来只有一个,就是霂时灵,这些人显然问的,是他的私生子哥哥弟弟们。

他的职业假笑,也就是那个时候练成的,很多时候,他要么笑一笑,要么木着脸一言不发,甚至一度得了失语症。

他没法再开口说一句话,他无时无刻不再感受着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人们也许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罢了,却因此对他穷追不舍,见缝插针,往他心口上插刀,撒盐,而他所谓的亲人们,包括那些私生子弟弟们,都乐于欣赏他狼狈,脆弱的一面,人人都爱看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从云端坠落的戏码,这样的落差会让他们内心达到高潮,那些阴暗与歹毒的心思不断发酵会让他们像是喝醉了一般熏熏然。

私生子的到来,储君封号被褫夺,这就赤裸裸的打脸,既是打霂白的脸,也是打他母亲的脸。

涅荷家为了抢回他,和他父亲彻底撕破了脸皮,外祖父甚至做出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声明霂白作为涅荷家的孙子,绝不会让他再受任何欺凌。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了保护他母亲,涅荷家已经摇摇欲坠,风雨飘摇,但是为了那条用生命忠于家人与爱人的家训,他们誓死拼到了最后。

他整日整夜的期盼着他们能来救他走,又怕他们真的来了,相当于自投罗网,这样的矛盾日日夜夜的折磨着他,直到霂合,也就是父亲新接回的那个alpha私生子故意将他的外公送他的小狗扔进了冬天冰冷湍急的河水中去,只是为了满足“听说狗天生就会游泳”的好奇心。

霂白冒着零下的温度,直接跳进了河里,也没能救回那只狗。

那天,他彻底爆发,他从水中爬上岸,衣服和头发被河水浸了,又湿又重,他拖着一身水痕,一把拽着霂合的衣领,就将人往水里按去,看着那张脸上露出惧怕与恐慌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听说人天生也会游泳,我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他被寒风刮的浑身瑟瑟发抖,手中的劲却一点也没松,几个护卫过来掰他的手,都没能掰的动,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他差点淹死了霂合,换来了父亲的一顿毒打,他用鞭子指着霂白的脸,看着这个地上满身血痕的孩子,怒道:“为了一条狗,你就要他的命?”

霂白仰起脸,没有说话,他还是说不出来一个字,就像是有人再次扼住了他的喉咙一样,他抓住那条鞭子,费力的站了起来,露出一个比河水还冰冷的笑。

他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走廊里的风很大,衣服浸过水后,里面的那层已经被他的体温暖干了,外面的依然又冰又湿,都结了冰晶。

再大的风雪,都比不上心中的风雪,仿佛他的身体空成了一个骨架,血肉消失,大风穿过骨架吹的空空荡荡。

他抬头,看见了走廊尽头的人,是霂东云,正抱臂靠在墙上,勾起唇角看着他“上次你从地下救了我,这次算我还你的。”

那时的霂东云,背着他穿过了那条漫长的冰冷的走廊,将他的手心捂在自己温暖的脖颈间取暖,那样温热的体温,烫的霂白掉了眼泪。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等在走廊尽头的,是他们的宿命。

霂东云脚步一顿,

看见了霂灵时。

水……汹涌的水……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他被这样巨大的浪声几乎要吓醒,意识模糊间,他感到了有绳子勒住了他的头和四肢,他被一股大力往上拽去。

“对……是的,拉上来……”他意识模糊间,听见有断断续续的呐喊声,他睁开眼,看见一片黑沉的天空。

他的意识还很恍惚,身体却做出了反应,冷,周围似乎聚了不少人,他看不清,只能吐出模糊的词语“冷……”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简陋的船舱里,而他本人躺在一个货箱上,身下草草铺着一层像是旧桌布的绒布。

“你醒了?”有个人问。

他猛然回头,这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那人脸上盖着一个帽子,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旁边地板上还搁着几瓶酒。

“你是谁?”霂白问,他的四肢还很僵硬,无法挪动,他扭着脖子打量了一下四周,透过玻璃看见了外面的大海“这是哪?”

那人翻身坐了起来,酒瓶子被他粗狂的动作打翻了一地,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我受人雇佣,来这片海,捞一个人,哦……就是你,然后负责将你送到b国口岸去,这艘船是运送难民的,a国不收留他们,他们现在只能在海上漂流。”

首都星除了大的城市以外聚集人群和建筑以外,海面之上极少见船舶和航行枢纽,几乎人迹罕至。

因为首都星气候原因,部分海面十分凶险,每天在受到附近行星引力,会卷起百米的巨浪,夹杂着浑浊的泥水,会将任何巨轮瞬间吞噬。

况且是这样简陋的小船。

霂白被木板膈的背疼,于是坐了起来,尝试下地走动,脚虽然还又麻又木,但是能勉强移动,他走到外面,先看到了暴风雨中并不平静的海面。

然后看到了缩在甲板上的一群小孩子,他们或坐或躺,都瘦巴巴的模样,一张张脸上都带着不安与戒备。

霂白走了过去,惊醒了几个孩子,他们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却没有人说话。

房间里的那个男人也走了出来,吊儿郎当的靠着并不结实的木门站着:“这些孩子都是因为战争变成了难民,逃到了a国了,没想到,每天还要经历生死考验。”

霂白挨个看了过去,这些孩子有大的,也有小的,许多甚至还没有分化出第二性别,霂白蹲下,摸了摸最小的那个孩子的脑袋。

那孩子怯弱的缩了缩脖子,钻到了姐姐的怀里去,那一双黑乎乎的眼睛打量着霂白。

“你的雇主是谁?”霂白问。

“一个女人,她说她的代号叫‘罗衣’”那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