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本意是回去找到宇文循然后立即启程折返凉州,然而他回到王城前却发现城内早已戒严,追捕的队伍也被派出。
至于宇文循的踪影则无从寻找。
赵寄有危险,韩昭等不起,于是当机立断,决定独自带着刘玄潜逃。
一路向北,傍晚的时候,他们顺利坐上了北上的船。
船舱内,韩昭看着随身携带的简略地图,计划最快回凉州的路线。
但是不管怎么盘算,他带着一个刘玄,终究要慢不少。
烛火摇曳,映照韩昭俊美威严的侧脸,狭窄的船舱竟透出一股军机大帐才有的肃穆。
刘玄几度看向沉思的韩昭,最终忍不住开口询问:“其他人呢?”
他问的是与韩昭一同计划救出他的人,虽然他不清楚此行到底有几人,但也知道绝不止两人。
韩昭冷冷回答:“不知道。”
宇文循的下落韩昭已经没有心力去追查,不过以宇文循的能为用不着他担心。
听到这话,刘玄想到如今能保护他的就只有韩昭,心底惶惶不安:“现在我们要去哪?”
韩昭:“凉州。”
答案依旧不变,刘玄失望地垂下眼,他低落道:“去了凉州,我的生路又在哪里?”
韩昭偏头看了一眼垂头哀伤的刘玄:“一步一步走出来。”
刘玄抬头看向韩昭,然而韩昭说完那句后就转过头,继续侧脸对着他。
片刻的怔愣后,反应过来的刘玄起身,朝韩昭深深一拜:“先生教我。”
韩昭冷淡道:“我教不了你。”
他无权无势给不了刘玄想要的依靠。
以刘玄的资本想要掌握凉州实权,非能运筹帷幄之大才不能扭转乾坤,他是战士而不是策士,并没有办法帮刘玄。
当然,还有私人的原因。
刘玄毕竟是刘氏子弟,虽然他不得已收了赵寄做徒弟,但这并不表示他与刘家的旧怨一笔勾销,对刘玄他没什么好感。
几番礼贤下士皆被冷脸回绝,就算宽厚如刘玄也觉得难堪,于是他不再主动与韩昭说话。
“会骑马吗?”昏暗中,韩昭出声询问刘玄。
刘玄:“会一点。”
韩昭合拢地图,收入怀中:“沿水路行一天,上岸之后改换马匹,我们要在七天内回凉州。”
七天?那几乎是星夜兼程才能达到的赶路速度了。
刘玄心下疑惑不解:“缘何如此着急?难道凉州出了变故?”
韩昭沉沉回了两字:“私事。”
从韩昭的坐立不安中刘玄看出他在焦躁,刘玄毫不怀疑如果韩昭有翅膀,早就丢下他独自飞回凉州去了。
在凉州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般牵挂?
人?事?物?
不管是什么,刘玄都有些羡慕被韩昭牵挂着的存在,他虽曾贵为王孙,还从未被人这般记挂在心上过。
流落异乡多年,如今要回故土,却是作为傀儡般的存在。
如今的三峡到秋天了把,这飒飒的声响是落木萧萧吗?刘玄想起当初他逃亡南越的时候,也是在一个秋天。
人世仓惶,前路茫茫;此身飘零,无所依傍。
刘玄长叹一声,只能拢紧被衾。
夜渐沉,客船沿着湍急的陵江顺流而行,轻快地穿过两岸夹山,待晨光初现时,韩昭与刘玄已经在益州北部的一处渡口登岸了。
寒凉的晨风吹过芦苇荡,薄雾缭绕。
沿此道行数十里便能到达最近的城池。
两人在城内购买了马匹,马不停蹄地朝西北赶去。
一路上,虽然韩昭始终对刘玄不冷不热,但刘玄依旧一口一个“先生”地叫着韩昭。
刘玄想的并不复杂,他觉得韩昭的话让他受益匪浅,他唤韩昭一声“先生”理所应当。
何况韩昭能对他说那些话,也证明了韩昭与只想豢养、利用他的人不同,光凭这一点,刘玄就敬韩昭三分。
而一路下来,韩昭对刘玄态度依旧冷淡,但心底却没有那么排斥这个少年了。
刘玄虽落魄,但也是王孙,在他三翻四次的冷脸相对下依旧保持谦和恭谨,着实难得。
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胸襟,韩昭自问不及。
这样的人再加几分聪慧、明察、坚定,便是难得的明君之才。
不过韩昭依旧对刘玄谈不上喜欢。
他心思太重、为人处世太小心翼翼,而习惯直来直去的韩昭,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韩昭眼中的少年人,要有朝气、有野性、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才好,就好比赵寄那样的。
想到此处韩昭又想念自家徒弟了。
他抬眼看着玉门关的方向,目露担忧:赵寄可千万莫要有事。
此时的凉州已经彻底进入秋天。
边塞的秋,总是特别萧瑟。
荒野上,朔风扯起枯草叶,卷到空中,飞向远方。
然而这片荒野是如此的广袤荒芜,风到力竭之时也不过只将那根枯草带出十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