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晚上没睡好,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但睁开眼,这些昨夜还活灵活现的梦就像酷暑下的雪人一般,转瞬就消失不见。蒋依夏躺在床上愣神,回忆梦境是一件徒劳的事情,她打了个滚,在第二遍闹钟响起时起了床。
她准时打卡上班,奇怪的是工作热情一向高涨的章琛竟然迟迟不来,蒋依夏开完晨会回到办公室,发现章琛还是不在,问过同事,大家都没收到章琛请假的电话。
蒋依夏给她拨了好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正纳闷,手机里忽然进了一条许一一发来的语音,她点开,仔细听了十几秒才辨认出说话的人是章琛。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夏夏姐……我爷爷昨天下午突发脑溢血,在医院里抢救了一宿,现在还在ICU里观察……我的手机……我得请……”
章琛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好几句蒋依夏都没听清,不过很快又进来一条信息,这次是文字——
“章教授昨天下午上课的时候突发脑溢血被送到医院抢救,章琛来的路上把手机落出租车里了,她恐怕得请几天假,需要什么手续吗?”
明显是许一一发的,蒋依夏回复,“请假的事情不用担心,章教授有好转吗?在哪家医院?”
章教授是她母亲的老师,又是她好友的爷爷,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探望。蒋依夏在赶去医院的途中给方宇发邮件,告诉她章教授住院的消息。又给章若愚打电话,章若愚在电话里又急又气,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延误,她还待在樟宜机场等通知。蒋依夏安慰了她几句,挂了电话后收到了方宇的回复,说已经定了最近的机票回国。
蒋依夏买了不少营养品,按照护士指的方向,朝特护病房走去,远远就看见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着几个人。章琛和看上去是她父母的一对中年夫妻坐在一侧,许一一和尚主任坐在另一侧,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尚主任说话。
许一一最先看见了她,他起身朝她走过来,伸手接过她拎着的营养品,她来之前跟他打过招呼,所以许一一没有惊讶,他给她介绍道:“那两位是章琛的父母。”
走得近了,蒋依夏才发现他一脸疲惫,状态没比发烧晕倒那天好多少,大概是察觉出她的诧异,许一一解释了一句,“昨天章教授被送来的时候正好是我小姨在值班,联系不上章琛,她爸妈那会儿正在飞机上也联系不上,所以就联系了我。”
说话的时候,他咳了好几声,声音哑得似乎每说一个字都是在经历一场酷刑。他在医院待了整晚,原本是打算等到章琛父母来,没想到他们的航班一直延误到深夜才落地,而章琛又坚决不肯回家去等消息,把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留在医院里也不是个办法,他就陪着章琛一直等在手术室外。大概两小时前尚刻娴才从手术室里出来,好在带出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章教授被送来的很及时,虽然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仍然需要观察,但问题不大。
蒋依夏想起来自己包里还有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她拿出来拧开递给他,“喝点水吧。”
看着被递到自己眼前的水,许一一怔了一下,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他想起来自己那次晕倒,醒来之后蒋依夏也是这样,递给他一瓶水。
蒋依夏却不知道他短暂的停顿是因为什么,见他面露迟疑,她恍然悟出问题所在,他两只手都拎着她带来的营养品,肯定没办法伸手接水瓶。她稍一犹豫,便作出决定。她把水瓶递到许一一嘴边,“喝点吧,我听你嗓子都哑了。”
这边坐在长椅上的章琛“啊”了一声,引得父母和尚刻娴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其实刚刚几乎是在许一一起身离开的同时,她也看见了拎着大包小包营养品的蒋依夏。原本她也要迎过去,但正好听见尚刻娴说到术后注意事项,于是慢了一步,等再看过去时,就看见现在这一幕——蒋依夏任劳任怨地举着水瓶,许一一喝得心安理得。
她瞟了眼在场三位大人脸色,发现她父母也是同样的惊讶,唯有许一一的小姨尚刻娴淡定如常。章琛一头雾水,一时搞不清楚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其实她和许一一也不是太熟悉,在一次人头攒动的家族聚会上,他俩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于是象征性地留了联络方式,直到昨天他们才进行了第一次有实质内容的对话。
章琛回过神来,跟母亲介绍,“那位是蒋依夏,我上司。”
母亲反应过来,“噢,方宇的女儿啊。她小时候我见过她,粉嘟嘟的特可爱,没想到一晃已经这么大了。”
看许一一喝的差不多,蒋依夏把矿泉水瓶盖拧好,拿在手里,和许一一朝长椅走去。
尚刻娴最先跟她打招呼,“姑娘你来啦。”
又是“姑娘”这个称呼!蒋依夏虽然内心在嚎叫,但面带笑容,“尚主任。”然后跟章琛的父母打过招呼,“叔叔,阿姨。”
没等她开口问,尚刻娴就简单介绍了章教授的情况,“老爷子还得观察至少四十八个小时,目前来说没什么大问题,送来的很及时,手术过程很顺利。”
她是这场手术的主刀,此时看上去却是几人里最神清气爽的一个,她说完这番话,看了眼表,“你们都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吧,老爷子也没醒,现在也不让探视,在这里干耗着劳心劳神,你们回去休息,这里有护士盯着,到时候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你们。”她一边说着,一边做出赶人的手势,“快回去吧,等老爷子醒来,那才是需要人看护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