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刚才神色忧虑,想必今日过来不是为了若岩山上的大会,忝兄可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我也能尽绵薄之力。”
“佩兄好眼力,不过这事非同小可,还得从数天前说起。”
两人进了屋,青子佩给他倒了一壶茶:“你说陈家在办丧事?”
“千真万确,起初我并不以为然,陈府上下一百多号的人,死了人也很正常,但蹊跷的是他们的棺材数量不对。”
“数量?”
“灵堂前摆的是死去的夫人,但堂后还有五个棺材,所以我猜测是陪葬丫头。”
“虽说今朝不兴活人陪葬,但也没有明令禁止,忝兄又为何纠结于此。”青子佩又倒一壶茶,突然压低声音道,“此事应该还有人。”说罢,便伸出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南平王?白玖忝吓了一跳。
按理说现在的东宫太子不学无术,整日和静玄观的道士求仙炼丹实在不像话,朝野上下也是不同意他来当储君,可皇上坚决不肯废除,就连权臣钟严国也对此束手无策,想当初他为了上位,得罪了太子,即使太子大度既往不咎,他做臣子的也放心不下。所以钟严国把重心放在南平王身上,他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他,并在朝野树立威信。
一口棺材还能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青子佩开始对这盘棋感兴趣了。
“我们大楚统一也就短短的十年时间,各地世家大族的势力依然还在,若是有人想这时候就起兵造反,首先遭殃的还是平头百姓。”
青子佩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禁让人感叹白家良好的家风,祖上虽是武夫出身,善用刀法,但经过后人传承与改进,现在的白家子孙文武双全,不仅保留白家刀法,也出过不少名将贤臣,所以青子佩很是亲敬他。
数百年前,文殊应该也是这么看着白将军的吧?
青子佩心中一颤,原本禁锢在记忆深处不敢过分触碰的伤口,好像被撕裂了一个小口,冒出一滴鲜血。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主动和白家后人接触的原因,不过是自己心中放不下罢了,明明知道自己会触景生情,偏偏还要自找苦吃。
现在的肖墨就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知道,青子佩在高兴之余又难过不已,这就是说明了完全没有那个人的影子,熟悉而又迫切希望得到的那个人,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肖墨就是新的一个人,青子佩在华堂里何尝没有想到,以他的能耐,闯到地府去要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不过他最怕自己看到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喝过孟婆汤的人,忘却了前世,唯有新的今世,而自己又是什么东西呢?青子佩自嘲的苦笑,所以在小夭他们费尽心思帮他找到森主的时候,他被自己的心魔所困,比之前的单纯思念更加令人崩溃。
见还是不见?
在纠结之际,他由灰色沉静的冥想转向狂躁和暴怒。
在他踏入仕途之前,曾到过地下魔都,那里有世上最让人向往的奢靡生活,也有最让人心怀恐惧的生活,有的人认为那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也有的人就喜欢这种心惊胆战的刺激生活。
那时候的青子佩还没有想好自己的身份,就随便取了一个神影的名字,他在白塔和教主李导大战数天,最后以李导战死结束,地下城残破的天平失去平衡,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冒出来,有拥立神影为新教主的,原本在李导时期的副教却坐不住了,他也想自己当教主。
那时候青子佩倒是心情大好,他已经想明白了,什么见不见的问题,根本就是自己想要逃避,对于深埋心底的感情,何曾见过天日?
看到李导尸体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同样倒在战场上的文殊,生生死死有何可惧?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的离别都经历过了,现在让自己重新来过,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打完人就离开了地下城,回到了世间去找肖墨,同时还要给醉生梦死的大楚王朝一个见面礼。
接触白玖忝,不过是缅怀一下故人。
虽然伯父让自己和青子佩结交,但白玖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纯粹,他看不懂伯父的本意,更是不了解青子佩这个人,有时候觉得他既有一半的光明磊落,又有一半的神秘感,他为人不逾越半点制度外的事情,却总是用隐晦的话语倾诉。
“这一点很重要。”青子佩喜欢抓住细枝末节,“你需要回去好好想想。”
想什么呢?白玖添有点苦恼,想通过陈家不人道的殉葬打压他们吗?这未免不太切合实际,毕竟死的是他们家的丫鬟小姐,和外界也没多大关系,那些官员不会管,就连百姓也顶多碎嘴罢了。
可如果有南平王参与其中,那他会利用这几口棺材做什么呢?
等等,白玖忝突然感觉后脊发凉,他隐隐约约感觉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青少主,似乎是早已知晓这件事情,那么刚才的谈话,颇有循循善诱的意味,引向王爷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担心王爷要造反?白玖忝想到这,背后已经湿透,他竭尽克制自己颤抖的身体,平复慌乱惶恐的心。
青子佩装作没看见对面的猎物瑟瑟发抖的样子,他冷冷一笑,世间若是能不被家事国事和情事所困,行动起来确实是无所顾忌,随心所欲。
真痛快!
他想把所有事情都掌控在他的爪牙下,也更想将自己隐藏在幕后,所以他需要一个自己能控制的权臣,助他上位,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很喜欢。
而此时认认真真思考问题的白玖添,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上司的新猎物。
送走白玖忝后,他到后院找小夭。
就在之前还满腹坏水的青子佩,一秒沉浸到做师父的幸福和喜悦之中:“他伤势如何?”
小夭道:“静养倒不用了,他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我先把药停了。”
“那好,明天我就想带他会金泽。”
“金泽?”
“我不想那么快让他上大若岩,先一路慢慢的逛回京城,开开眼界,然后再去赶上问剑大会的最后一场,全是高手如云的比赛才比较有意思。”
小夭道,“可是肖墨已经准备落发出家。”
“出……什么!”青子佩跳了起来,一拍桌子,扇骨都折成两段。
小夭吓了一跳:“不……不一定是真的,你别急……”
青子佩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已经听不进其他的话。
“发肤受之母亲……”肖墨披头散发,抚摸着,有点恋恋不舍,“娘亲莫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