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程繁之并不认同她在丹桂苑的兼职是什么长久之计,但还是默许了她继续在留丹桂苑做事,当然前提是不能耽误学业。
于是程孟蓁更可以明目张胆地看他唱戏了,不仅如此,她还从伶人们那里借来了戏本,得空了就躲在角落里翻看,和台上的伶人们一比对,才发现改了许多词。
她偷偷问过借给自己戏本的那位生角师傅,只听他说:“你以为我们唱戏就非得遵循祖师爷留下的那套规矩?如今不都讲究什么民主科学,有些唱段不改词唱不了。”
他喝了口水又补充:“就比如说程老板,人家可是北京出身的戏班子里第一个改词的角儿,最近还听说他在写新戏本。”
“什么新戏?”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感兴趣,自个儿问去。”
她要知道怎么问还会在这里问他吗……
时间渐渐入了夏,程繁之也越来越少出现在丹桂苑,常常把自己关在公馆的书房就是一整天,连饭都是何姨送进去的。
程孟蓁想他大约是在写新戏。
因为要准备期末考试,她也不得不辞去了丹桂苑的工作,走的那天找经理结算工钱。经理问她:“是找着比这更好的工作了吗?”
程孟蓁摇了摇头。丹桂苑除了张老板没人知道她和程繁之的关系,更没人知道她还是个学生。
“那你走什么。”经理磕着烟筒,眯着眼睛问她:“我给你找个戏班子,捧你成角儿怎么样?”
程孟蓁继续摇头,“不用麻烦了,您把工钱给我就行。”
“不急。”经理放下烟枪站了起来,伸手在她肩膀上摩挲着,又从肩膀一路滑到手腕,拇指在她掌心打着旋儿,“这么好的身段,学唱戏多好呀。”他突然扯着她的手将她往怀中一拉,“那不如跟了爷,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程孟蓁扯着他的手想将他推开,可力气哪里比得过他,经理扣着她的双手将她压到了旁边的罗汉榻上,胡乱扯着她的衣服。程孟蓁拼尽全力才抽出一只手,也不知道摸到什么东西,想也没想就把手上的东西往经理的头上砸去。
“咣”的一声,经理摸着头吃痛地放开了她,鲜红的血液从经理的后脑勺流到了她的脖子上。
“来人!来人!哎哟痛死我了!”
来不及细想,程孟蓁忙起身撞开那些赶来进来的人就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身后没人追了她才敢停下来,靠着墙角慢慢蹲了去,长发滑过肩头垂在手臂上。帽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墙角的路灯就这样在她头上明晃晃地照着,让她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方才的惊心动魄仿佛一场梦一样,可是只要一闭眼便能清晰地重现在眼前。
她抱着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
“喂,你没事吧?”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程孟蓁将头从手臂间抬起,头发乱七八糟地散落在眼前,教她辨不清前面的是谁,只看到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眼前晃着。
那人也没再多问,只站了会便走了。
循着那人走的方向看去,她才发现刚刚自己慌乱中逃到了丹桂苑的后门附近,心里不由地恐惧起来。勉强扶着墙站起了身,可是两条腿此时却像是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分毫。
老天爷真是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咬着牙,颤抖地扶着墙壁往更黑的夜里走去,这时候的只有黑夜才让她更有安全感。
“孟蓁。”
熟悉的声音穿破重重黑夜传到了她的耳中,清楚得不像是在幻听。
她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了身,程繁之正站在前面,路灯在他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眼泪就绷不住了,稀里哗啦地全落了下来。
她往前挪了半步,程繁之上前扶住了她,程孟蓁头一栽,抵着他的胸口无声地落着泪。
“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泪能有这么多。”坐在回公馆的汽车上,程繁之如是说道。是心里话,也不是心里话。
车里的气氛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缓了许多,程孟蓁没提发生了什么,他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