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窗棂中穿出道道金线,温暖、刺人。
我睁开眼睛。
不是雕梁画栋的画舫屋顶,而是一片素色纱帐,纱帐上未曾有丝毫的刺绣妆花,朴素又朴素。
我愣神几秒,一翻身爬起来。我低头仔细查看床铺上的皱褶,没有过于明显的凹陷,看来我不是被头朝下扔在床上的。我疑惑了,西厂众人的尿性我清楚的很,没把我脸朝下往地上拖着回来已经是良心发现了。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奶奶的,太阳都要烤熟屁股了!我抓起衣服,飞快地将身上一身酒气的那件换掉了,然后飞奔出去。
我抬步进入膳堂里,众人围着桌排排坐,筷箸来往如飞,早膳以一种神奇的速度飞快消失。
见我进来,众人不过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就低下头继续抢菜。
当然我也没空搭理他们,我几步走过去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抄起筷子便行云流水地……抢菜。
我夹了两个羊肉饺子吃了,便兴致缺缺地停了筷子,不过此时离开有些无礼,于是坐在原座上无聊地用虎牙咬起了筷尖。
我来得晚,早膳已接近尾声,此时坐在我一旁的邝辰殊也停了筷子,端起浓茶漱口,他漱两下,转头瞟我一眼,我被他看得烦了,便停止咬筷子,颇有些不耐烦地道:“看什么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婆婆妈妈跟个女人似的。”
邝辰殊犹豫了一会,这才组织好了话语,道:“督主为何吃得这样少?”
我咬着筷子对答道:“我瘦夏。瘦夏懂吗?就是冬天囤肉囤膘,夏天能一下瘦好多的那种。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夏天能从一百二十斤瘦回一百斤。”当然冬天又胖回去了。我将剩下的话给和着唾沫给咽回了肚子里。
邝辰殊本是想挑起一个话头,好把整个聊天的线从沙土里拽出来,却没想到我一句话就把整个聊天终结得一刀断头,他纠结又矛盾,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人话,他道:“哦……”
我:“…………”
我看了他一眼,在一片清脆的敲击声中将一双筷子咬得咔咔作响,清下嗓子,道:“没事儿,你想到啥就说。”
邝辰殊蹩了下眉毛,道:“督主,还有各位执事、厂使,包括杂役,是不是都不太喜欢我。”
其实也不是的啦。
“你直接叫我晓笙就成了,督主听着怪生份的。”我道“你还是觉得不自在,融入不进我们吧?没有什么大事,你说话的时候沙雕就行。”
邝辰殊点头。
我换了一个姿势坐,道:“来来来,我来给你举个例子。我好看吧?”
邝辰殊抬头看看我,歪头,继续看我,看了好久才道:“督……晓笙是在开玩笑。”
我:“…………”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是我理解错了还是你本来就是这个意思?我长得不好看?还是你就单纯的认为我在开玩笑?奶奶的!会不会说话,怪不得彻老头要把你扔出来。
见我脸黑如锅底,邝辰殊愈加纠结了,他小心翼翼地道:“晓笙想不想知道,为何那日我身上妖气浓重?”
我一翻白眼,道:“不想知道!”我拒绝再和这只鸵鸟说话,再和他说话,我觉得我就要被这个二缺给气成一只胖头鱼了。
我把嘴里的筷子放下来,刚刚放下来,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软乎乎、热乎乎的东西。我一愣,愤愤地咽下嘴里的虾饺,怒视着絮缨芸。絮缨芸浑然不在意地哈哈一笑,道:“晓笙,多吃一点啊。独胖胖不如众胖胖,大家一起出栏一起宰。”
我:“……去死,你才是猪!哦对了,昨天晚上是谁把我带回来的?”
絮缨芸伸出纤纤玉手一指,嘴里含着东西,道:“邝辰殊。是他把你,嗯,放肩膀上扛一袋米那样扛回来的。后来还是把你轻轻地放在床上的呢。还好是他把你带回来,不然你就等着栽个狗啃泥。”
我:“…………”
我把到嘴边拐了个弯的脏话混着嘴里的虾饺一起咽下肚,自觉一会儿铁定得拉肚子。
膳堂内一片刀光剑影……筷光勺影。我捏了一片瓜啃,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炸起,我差点把瓜扣在邝辰殊脸上。
你们饭桌上打架就算了,这是哪个二货把房顶给炸掉了?!
我正欲起身骂街,就听槐安沚叼着半个鸡腿出声道:“唉?子华你大清早的跑来干嘛?”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个半死,磕磕绊绊地转过头,只见门口是风尘仆仆的徐子华。
徐子华上前来一把拉住我就往外拖,拖不动,便看着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我。我上上下下看了看徐子华,吐出一粒瓜子,打量着他道:“干嘛。这个月我不去上朝。”
那徐子华一身朝服,腰带一勒居然有一种盈盈一握的错觉。平时盖住他钢蓝色眼睛的刘海被一把撸了上去,没有了平时骑马跑来西厂的侠客之感。乍一看上去,居然人模狗样得。
我扭头看看睁着一双红中带金的眼睛盯着这边的槐安沚,脑子里突然蹦出几个大字——自古红蓝出……出什么来着?
罪过罪过,怎么能这么想。槐安沚和徐子华可都是有老婆的人。
不过说起来,徐子华和槐安沚好像一直挺熟的啊,据说槐安沚和鹿鸣音兰来到西厂就是徐子华介绍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