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都没理黎诗予,大步流星地走了,留着黎诗予和蜈蚣斗智斗勇去。
哈哈哈,反正那蜈蚣又不是我放的,关我屁事,哈哈哈。
我先是回房取了张纸,唰唰两笔写了满了,然后贴到了西厂大陆的墙上。路上碰到了槐安沚。槐安沚看到我,直接往后蹦了一步,满脸戒备地看着我。
我道:“……兄台,我还没丑成小黑猪,你这么惊讶干嘛?”你还把刀拿出来干嘛啊喂?!
槐安沚看了我两眼,确定了什么似的之后,才慢慢地把法器收起来,对我松了一口气,道:“这位仁兄,你满脸戾气,我以为你是要去杀人。阿弥陀佛,勿嗔勿……”
我的表情立刻扭曲了,我直接截口打断他念经,道:“行了行了,行者,你自己去看看我贴的东西。我先走了。”话音刚落,我就摸出一柄飞剑来,踏上走了。当然不是上次碎成粉的豆腐渣级的小破剑,这一柄是新的,比上次结实一点,不过也就是一点而已。要说上一次的小破剑是豆腐渣级,那这一次的就是豆腐干级。
我就踏着这豆腐干级的小破剑离开了。
可能是我脸上的戾气没褪干净,我去春月楼的时候又将伙计吓了个面色惨白。我终是和这惨白着一张脸的伙计定好了菜。我就想知道,我有那么吓人嘛?
酒席定在了当天晚上,横竖我花的是西厂公费,我一点都不心疼。倒是诸位执事把自己气成了河豚,但转念一想,齐齐释然。哈哈哈哈,花的又不是自己兜里的钱,生气干嘛,生气伤肝,赶紧嘬一口菊花茶。
红彤彤的咸鸭蛋黄降到了地平线之下,最后一缕金线被红色的鸭蛋裹在它圆滚滚的身子上卷走时,玉盘就嵌在了天幕上。
我们几个女生聚在一起梳妆打扮,因为是给邝辰殊,顺带刘小三的欢迎宴,所以除杂役外都参加。
我本是想洗一把脸,扎个头发就出门,却被众女生强行拽回来,把我摁梳妆台前。她们的理由无比的光明正大,让本人无法反驳以至于感觉我像是一个傻乎乎的蛋,简称傻蛋。
程江在后面举着一只托盘,里面都是些金石玄铁,错了,是梳妆的眉笔什么的,看来是在帮忙。
鹿鸣音兰手中持着胭脂道:“晓笙的脸色太苍白了,给她打点胭脂,气色会好一点。”
絮缨芸摇着头道:“不不不,给她眼角擦些脂粉,她这眼睛看起来和哭过了一样。”
黎诗予两眼冒着绿光道:“给她全脸都画上纹面!”
我:“…………”
喂喂喂,是我出门好吗?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还有黎诗予你,就是记恨我不帮你把蜈蚣踩扁对吧?你说你个云中境你怕虫子?说出去谁信?
好吧,我忘了几乎所有女生都怕那些细脚伶仃的虫大爷。
好在虽然众女生吵了半天,画不画的决定权在我,我一槌定音道:“我不化妆,死都不化!”
众人:“……不行!”就像拒绝女儿不想相亲请求的老娘。
我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我一个人总比不过她们七嘴八舌地掰扯。
到末了,她们终于同意不化妆,但衣服穿搭必须由她们来选择。
我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任由她们拿着我的衣服在我身前比划来比划去。我耳边都是她们鸟叫一样的叽叽喳喳。
“怎么全是骑装?裙子呢?”黎诗予在我衣柜里翻箱倒柜。
鹿鸣音兰扒着我的首饰盒,风中凌乱道:“珍珠头面呢?翡翠镯子呢?赤金钿子呢?晓笙你是男扮女装的吧?”
絮缨芸则扒拉着我的一些琐碎,比鹿鸣音兰更加凌乱,她道:“迟晓笙你别告诉我,你的腰带都是一种颜色。你的鞋子……我去,咋的全是靴子?你没有绣鞋吗?你平时不披一条披帛吗?团扇有不。没有。”
程江带着些惊奇诧异地对我道:“督主竟无一点护肤的东西,着实奇怪呢。”
我木着整张脸道:“……其实我有,在桌子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成干块。”
程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凌乱成一团被炭球抓过的毛线的众女生只能在矮子里搓将军给我挑了一身,硬是给我套上。
我看看铜镜里的自己,觉得抬个胳膊都勒得慌。
我的头发被鹿鸣音兰用一只小镶玉银冠束起马尾;身上穿了一身绣着让人眼花缭乱浪纹的石青骑装,这件比其他的长,一直盖到脚背;肩上安了一副镂银刻丝的肩铠,挂上了垂到小腿肚子的黑色披风;脚上是一双翘头的绣浪纹短靴,走起路来只觉银光闪闪,闪瞎眼;耳坠挂佩上的流苏打结的地方也被顺好,果然顺眼极了。
不光我觉得顺眼极了,众女生也觉得饱受一番摧残的我顺眼多了。
她们勉为其难地收住拿我化妆的心思,把我推出门炫耀自己的成果。
黎诗予向门口快要无聊成树墩的众男生抛着媚眼道:“是不是觉得她、我、我们,‘烨然若神人’?”
门口众人牵强地附和道:“像啊像。”
嗯,我觉得我不烨然若神人,我像母夜叉。
插科打诨够了,我们踏上飞剑,无视掉禁空令,直接飞往春月楼。
整个西厂存在感比扫地老黄头还低的邝辰殊看看我们脚下的飞剑,大惑道:“诸位不是有主法器么?为何御剑。”
我敷衍地回答:“我们的主法器千奇百怪,踩着怪难看,就改统一用飞剑了。”
邝辰殊继续不解的问道:“那舒执事御的不是红缨枪……这黑乎乎的——判官笔。”
我:“……因为墨烨御笔好看。”
邝辰殊:“…………”
我看了他一眼,没再挑起话头。
一个人融入新的环境是很困难的,就像邝辰殊不合群得格格不入,但他的教养又让他表现得不明显,我也不拆穿。熟悉感需要在朝夕相处中慢慢地积累,邝辰殊初来乍到,就像周亦玟画的那副鹤立鸡群图里的鹤,难免让他沉默寡言。
再说,我现在还没消气呢,就让他自己闷着去。
说起那时彻老人一句“一车炭”就让我屈服,那是不可能的。
我屈服的不是彻老人,是我的原则。
我的原则之一,不骗普通人。
彻老人那个混球中的混球,就是阴险狡诈地抓住了这一点才阴谋得逞露出一张丑恶的嘴脸来。
当年我刚入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小姑娘——不至于那么单纯,但也差不了了——我一次御剑过快,撞到了一个拉着炭车的卖炭翁。我觉得我没碰到他,他自己就连车带人一块翻了。我也确实没碰到他,是他自己倒的。不过我那时傻得可爱,居然以为是自己御剑的劲风将卖炭翁撞了一个四仰八叉,赶紧倒起歉来。
谁知那卖炭翁是一头死倔的驴子,死活不愿意让我赔钱,就让我赔他的车子,炭,还有牛。
问题是,那牛被炭车砸死了,我怎么赔卖炭翁的牛。
无法,我只好许下答应卖炭翁一事的诺言,那卖炭翁才作罢。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个卖炭翁,有个响亮的称号叫做彻老人。
又是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个彻老人的脑残行为叫做碰瓷。
炭车,是彻老人自己掀翻的;摔跤,是彻老人自己左脚绊右脚;牛死,是那牛本就不是活的,是他做的一个罩上了牛皮的符咒牛。我那时没看清,也没自己看,更没自己动脑子想,就掉进了彻老人的坑里甩了一个狗啃屎。
我当然能和彻老人对骂一场解恨,但我不能食言,我的诺言许给的是一个普通人卖炭翁,哪怕那个普通人是彻老人伪装的,我也不能跨越我自己的底线。
更让人郁卒的是,我现在依然像上一次那样不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