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连天的战场上,原本高耸的城墙如今已是残破不堪,楚清歌一袭丹白衣裙迎风而立,消瘦的脸庞上挂着两行未干的晶莹,脚下城池尽毁,眼眸所到之处皆是北隅人鲜血筑成的战场,满耳的厮杀声,叫喊声,只是顷刻间的功夫,北隅的大军便一边倒的败下阵来。
“母妃说过,这战场是男人们的天下,而我们的战场只存于家宅后院,身为女儿就该恪守礼仪,端庄恭顺,这样才能阖家美满,举案齐眉。”楚清歌凉声刺骨,语气有些讽刺,有些不甘。
说话间一支银头利箭自楚清歌脸庞划过,将那原本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血液连同泪珠一同落下,说不出的哀怨。
站在下首的白芨早已乱了分寸,想要伸手将其拉下,却怕一个不小心将她彻底推入深渊,“郡主,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多想着些肚子里的孩子,总归他是无错的。”
楚清歌轻抚了一下微微突起的小腹,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和疼惜,反倒面带讽刺的笑出声来,“他没有错,错在有我这个刁蛮任性,不重大局的母亲。”她被傅良辰以保胎的名义留在青坞小院,若非底下人说走了嘴,她都不知,自己已是别人要挟父王的筹码。
楚清歌眉头紧蹙,心中的恨意如同滚了油的稻草,发疯似的蔓延,尽管恨意扭曲了脸庞,却依旧难掩她那副姣好的容貌。
粉黛峨眉,肤若凝脂,虽抵不上倾国倾城,可她的美自有一股灵气,尤是那明如璀璨的眸子,单是一眼便让人见之难忘。
生了一副好皮囊,却偏有个蠢钝的性子,看似跋扈,实则是外强中干,虽十里红妆出嫁,只可惜到头来即无良缘,也不美满。
思绪婉转,楚清歌眼角处一面印有“楚”字的战旗轰然倒下,她定了定神,望向远处那个身披银甲的男子,心中似有万千的怒火。
楚清歌小字如锦,是王祖母生前为她起的,她是北隅王嫡长女,取字为“锦”是望她日后可以繁花似锦,富贵绵长。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抱得富贵却未必能保得万全,楚清歌仍记得傅良辰大婚那日说过的话,“锦儿,今朝有你在身侧,我也算不枉此生,功名利禄皆如过眼云烟,只盼与你相守一处,若你将来诞下男儿,我便教他习武,若是女儿那便千金万金的养着,必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想来可笑,如今她身怀六甲,却站在这高耸破败的城墙上,看着那个言之凿凿的男子,带着云姜的大军,将北隅数万将士杀之殆尽。
天御初年,云姜新皇登基,诸侯纷乱,是有北隅侯楚穆,上将军苏城拼死护主,血战两年,方才平息叛乱,四海升平。
皇帝龙颜大悦,特赐封楚穆为北隅王,统管北隅数百里疆土,另封苏城为骠骑大将军,一时间两人风头无限。转眼二十载已过,皇帝一旨圣御,赐婚四子厉王迎娶北隅郡主,楚清歌只道厉王常年征战沙场,是个冷面战神,可那时的她万丈芳心早已许给了北隅左将军之子,傅良辰。满腔热血,心中再难容下他人。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使了个遍,最后还是王妃心软,寻了庶出的二小姐顶了上去,楚清歌这才作罢。
她犹能记得大婚当日,傅良辰那欣喜的神色,仿若得到了世间珍宝,他一向不喜言辞,那一日竟也说出了许多的缠绵之语。
不过三载,已然物是人非,数十日前,武安侯以楚姬月身份为假之事上告北隅王包藏祸心,云姜皇帝大怒,先是禁足了厉王府若干人,又以欺君之名,勒令武安侯暮云竭带兵围剿北隅,也就在那时傅良辰捆了亲父,倒向了云姜,致使云姜大军自北隅西边鱼贯而入,不出三日便杀到了王城脚下。
又是一抹清泪,楚清歌泪眼婆娑,这外面已是硝烟遍地,若非青坞小院进了武安侯的人,被她听出了端倪,他傅良辰还要骗自己到何时?若非她怀着孕肚与白芨驾马而归,让她亲眼所见,怕是今日之事又会是另一番言辞。
白芨见楚清歌心如死灰,自是心疼不已,她自小跟在郡主身边,郡主虽娇惯了些,可也从未亏待过身边的人,相比于城府极深的二王女,那不知是好了多少。
“再过数日便是母妃的寿诞,我早已命人甄选好了贺礼,”楚清歌幽幽的说着,素白纤长的手指自袖中取出一方锦盒,北隅王妃喜佛,爱香,这是她费尽心思托人从边塞带回来的七日香,据说焚香而起,香气甘甜浓郁,非得七日方能散去。
她用手指剜了一点放在鼻尖,轻轻嗅着,确为极品。她握紧锦盒,素袖挥动将整盒的七日香尽数散落。楚清歌轻眨眼眸,浓长的眉睫下一片乌青,让她此刻的神情上带着一抹从未有过的苍凉。
因着自己的任性,害的母妃失宠,心中愧疚,故而久久不敢回来,如今她回来了,可母妃却...
“如锦?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下来。”城下男子高呼,眉宇间似是紧张,又似不悦。
楚清歌回过神,淡然的眸子扫向城下,是了,一切都已结束,父王母妃早已身死,几个年幼的弟妹也未曾逃脱,现下整个北隅王族独独剩了她自己,不对,也许还剩下一个,远在厉王府。她呢喃了一声,“早知如此,莫不如一旨圣御嫁给厉王,便是挡不住灭顶之灾,也好过做了这个欺君的源头,说不准还能为家人求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