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沉,长安城中一百零八坊的坊门依次关闭。
忙碌半月的崔湃回到大宁坊的府邸。
大宁坊与袁府所在的盛业坊有一坊之遥,回家途中,崔湃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盛业坊的坊门,也不知道自己想看见什么。
也许是天气回暖,心中也泛起浮躁。
崔湃不耐烦的解开绯袍圆领小扣,一脚步入自己内院的房间,当场傻眼。
避而不及的明艳,来的猝不及防。
枝下垂,花重瓣。
崔湃房内,一支垂枝绛桃插于高颈瓶中,吐露芬芳。
跟在崔湃身后的阿水大惊失色,对着静候的侍女呵斥:“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擅自做主将花木移入郎君房中!”
当值侍女与阿水平日里有几分交道,此刻听见他的口气,知道自己一时兴起的结果惹来主家不快,吓得魂飞魄散,俯身不敢回答。
傻愣着作甚!
阿水没好气嚷着:“还不快快将桃花弄出房去!”
侍女连忙起身想挽救一下,还没碰到桃花,崔湃已经转过身去,一个一个取下腰间蹀躞上的挂件,轻轻淡淡吩咐一句:“就这么放着吧。”
侍女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看主家,又看看阿水。
崔湃将解开的蹀躞握在手中,没有再说的意思,阿水虽然不解,也只得示意侍女上前伺候更衣要紧。
于无人时,崔湃在矮榻上恍惚出神,也不知道他是在看桃花,还是在看其它。
————
人间芳菲尽,桃花始盛开,清风徐徐来,吹落白衣裳。
漫天花雨,片片桃花萦绕指尖。
崔湃展开掌心,粉嫩的花瓣竟然化作俏丽的小人儿,那小人儿一身霓裳舞衣,衣袂翻飞,于崔湃掌心翩翩起舞。
小人儿笑得娇艳无双,崔湃心里一阵轻颤,终于忍不住用指尖极其小心的触碰小人儿的笑脸,生怕小人儿化掉似的。
桃花化作的小人儿抱住崔湃的手指头不放,很是淘气。
引得崔湃内心的温柔骤然而起。
“你是谁?”
小人儿眼珠转了转,一本正经回答:“我是佛国派来收服你的小仙女。”
“……”
手指戳了戳小仙女的俏脸,崔湃莞尔。
佛国来的小仙女,竟然长得跟袁氏醍醐一模一样。
————
寅时(03时至05时),平旦,日与夜的交替。
廊道上值夜的阿水被崔湃突来的练功惊呆,崔湃将刀枪剑戟耍了一遍,大汗淋漓去了浴房。
阿水无言的望向东方天空,昏暗一片。
自家郎君的晨功比往日里来得更早了一些,最近时有发生,很不寻常。
回廊外,春雨入檐,郎君养得细犬于苑中蹦蹦跳跳,格外活泼。
阿水将细犬召唤过来,仔细擦干,唠叨:“你也失眠啊?”
暖雨香风频相顾,花开正是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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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千牛卫和大理寺都坐落在皇城内的西朝堂,相隔不远。
由崔湃领队的金吾卫中高层将领拜访千牛卫,就西域锁子甲的实战效果与同是南衙禁军的千牛卫进行探讨。
锁子甲自西方大食国传到唐土,由铁环套扣缀合成衣状,每环与另四个环相套扣,形如网锁,罩在贴身的衣物外面。
崔湃与几个将领身着锁子甲切磋武艺之后,深感此甲胄与大唐常见的硬盔甲比起来,轻便合身得多,搏击动作也能施展开。
用上刀剑枪矛来试,环环相扣的锁子甲不仅可以有效防护利器攻击,细小的缝隙还可以卡住箭头。
在场将领赞不绝口,对武将而言,得此甲胄如获至宝。
金吾卫众将领嚷着要请千牛卫的人夕食喝酒,千牛卫的人也没推却。
夕食的地方定在了平康坊。
东市西侧的平康坊舞伎荟聚,美人如云,长安城内第一逍遥窝,男子甚爱。
忙碌了一天,崔湃其实很累,但是身为领队的中郎将,场面上的应酬又不得不去,他怕无聊,果断叫上了在千牛卫隔壁办公的大理寺卢司直。
爱张罗的卢家三郎,南衙诸将大多认识。
一行人换了日常便服,结队前往平康坊。
平康坊的食苑内,跳着胡旋舞,饮下三勒浆,酒过三巡,众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右金吾卫校尉(正六品)开口问卢祁。
“今年骠骑将军的击鞠竞技结果一目了然,卢司直必定领着弘文馆的少郎卫冕。”
另一位校尉立刻接口:“今年的击鞠竞技可热闹了,不同以往。”
崔湃随口问道如何不同,众人皆看向校尉。
“秦大娘子首次邀请了女社参赛,到时赛场上世家贵女云集,岂不是能一睹芳容。”
崔湃握着琉璃杯有点恍神,这种压番的绝好机会怎么会少了那个人,不知她击鞠打得如何?
对于绝大多数郎君而言,能接触贵女的渠道十分有限,秦大娘子真是个好心人,也许还真能牵着几根姻缘红线。
校尉揶揄卢祁,“卢司直可要好好准备,一展雄风,成功讨个娘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