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长安,遥望终南山头,皓然一色。
暮冬的积雪还未消融。
雪峰环绕之下,大唐都城内的一百零八坊恍若大地上布局规整的棋盘格子,气势斐然。
严寒尚未散去,坊间庶民于交谈之时,口中还夹杂着团团雾气。
好事之徒,奔走相告。
“谢梵境的女儿回来了。”
纵然寒意刺骨,也不能扑灭听众熊熊燃烧的好奇之心;就算冷风灌口,也阻止不了讲述者绘声绘色的动情描述。
长安城内阅历资深的民众,唯恐不知道这件热闻就会显得自己孤陋寡闻。
个个身临其境,人人口若悬河,言辞之间都透着莫名的熟悉。
好像只要自己一抬起脚,就能半踏进都城之内入流的圈层。
白云在青天,可望不可及。
————
高门豪族聚居的城东里坊,不久前出了一件轰动的大喜事。
家传渊源的汝南袁氏为一位嫡女举办了一场隆重的笄礼,广邀贵圈宾客,惊动了大半城的权贵女眷,声势浩大。
其意不言而喻,十而有五,女子及笄,可许人家。
汝南袁氏的这位嫡女说来精贵,其父袁训乃当朝重臣,光禄大夫,着紫袍金带(从二品),职事尚书省左仆射(yè)。
因太\祖承位之前任过尚书令,尚书令从此空置,尚书省实乃左右仆射(yè)掌典领百官,统六部。
亲生父亲已然位极人臣。
生在汝南袁氏,已是世人八辈子修不来的富贵金命,奈何,此女还有母族加持。
汝南袁氏的嫡女,正是谢梵境的女儿。
她的母亲谢梵境自幼聪慧,乃是长安城内响当当的才女,出身陈郡谢氏,更是个簪缨相继、屡出公卿的百年门阀。
显贵逼人。
她的外祖父授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太子太保,知军国事,乃开国重臣,盛极一时,尚太\祖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夫妇早年偶遇西去求法高僧,谓其外孙女甚有佛缘,遂赐名醍醐(tíhú)。
敦煌《涅磐经》有言:“菩萨如熟酥,诸佛世尊犹如醍醐。”
醍醐(tíhú),大智慧也。
谢氏男丁兴旺,对于这个聪明伶俐的外孙女,大长公主夫妇自然是捧在掌心,疼爱异常。
如此,袁醍醐自小便随母亲谢梵境生活在东都洛阳,养在外祖父母身边,因到及笄之年,这才返回长安定居。
说回笄礼当日,到场宾客无不盛传袁氏醍醐倾城之貌,贤淑之德。
女侍将探来的口风传到袁醍醐耳边。
倾城之貌是有的,贤淑之德?
袁醍醐完成隆重的笄礼之后,女侍伺候着退回内苑。
高挽的发髻再插满一头的玉笄,让袁醍醐纤细的脖子不堪重负,她一把抓下挽发的玉笄,终于松了一口气。
笄礼上的颔首顺服,不是有意的温婉,真是被压到抬不起头来。
袁醍醐退下多层织绣礼服,只着轻巧的交领襦裙,赤脚踩在宣州红线毯上。
一支毯,千两丝,彩丝绒绒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
宣州红线毯全用蚕丝织成,乃当朝贡品。
“太原的毛毡地毯又硬又涩,剑南道蜀锦地毯又过于轻薄,唯有宣州红线毯又温暖又柔软。”
地毯衬得小脚温润似玉,袁醍醐环视一圈,敲着手臂下了结论。
“阿耶家里的陈设品味,都该换换了。”
宣州红线毯还是她从洛阳带回来的!
女侍们禁声,不敢作答,自洛阳归来的女郎连身居左仆射的亲爹品味,都瞧不上吗?
这、这让人情何以堪。
高门贵女们普一降生便自带万丈光环。
获得世人称颂的美名,对于袁醍醐而言早已习以为常,她似乎更关心今年新贡的荔枝几时到来。
长安城里,入流世家的大娘子们摩拳擦掌。
集合汝南袁氏与陈郡谢氏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高门贵女,最终又将执手哪家强宗大姓?
开了光的人生,无需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