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羽衣(1 / 2)

盛夏绚烂而短暂,转眼又是最有巴黎味道的深秋。这座城市里白天能玩的地方,项家麒已经差不多都带成钰去过了。巴黎以丰富多彩的夜生活闻名于世,可是对于成钰这样的大家闺秀,很多场合实在不适合。

段成钰觉得应该收收心,好好把功课应付了。如今的她,要学法语,还要学西画,再见缝插针的陪项少爷游山玩水。忙得像陀螺一样,学业却一项都不精。冬天的时候就要大考,成钰心里有些没底。

这一日项家麒又有些低烧,成钰陪着他在家养病,自己也好做些功课。

成钰在客厅里,专心致志的坐在书桌前。今日阴雨,屋里有些昏暗。她打开暖黄色的台灯。咬着铅笔写法语文章。这法国人自豪于自己语言的严谨,可苦了像成钰一样的外国人。不同的人称,要用不同的动词,还要有时态变化,着实让人头疼。

成钰每日里一节课不敢落,黑板上的每个字母都抄下来,能勉强得个乙等,就谢天谢地了。再

看里面床上的人,此刻正头上顶着手巾把子,翘着腿,跟着留声机里唱着空城计。却是一考就拿甲等。

成钰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本事对于学外语极有用。先不管说的是不是正宗,人家看过的法语文献能背下来,写论文自然就简单了。

他的中文功底也是一等一的好。诗书画都有涉猎。特别是写得一手好字。出口成章。

床上的项家麒此时唱的兴起,一串咳嗽却不合时宜的涌上喉咙。成钰听了,赶紧进屋。

“手巾给我,我给你换一个。”成钰说着,自己就要取那毛巾。

“不要了,老顶着,我都不敢动。”项家麒自己把毛巾拿下来,递给成钰道:“中午出去吃饭好不好?”

“别胡闹,回头烧得高了,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再说你吃的下东西吗?”成钰拿了毛巾进浴室,仍是用凉水镇了,拿出来,放在他额头上。顺便摸摸他的脸颊,哄他道:“快些好了,再出去玩。”

项家麒好玩,可是这身体真是拖累。他经常是由着性子玩个十天半月,就发一次烧。特别是入秋以来,连续低烧。他表面上云淡风轻,说不碍事。但他脾胃太弱,一病起来,一点东西都吃不下。有的时候喝水吃药都会吐。烧的高了,还会咳喘。他每次生病,成钰都觉得心头少了一块肉似的。

项家麒瘪瘪嘴,虽然闷得晃,但是也没有法子。

“我睡一会儿,若是下午退了烧。就带你去一个地方。”

项家麒这一觉睡到很沉。窗外的细雨有节奏的敲打窗户,屋里昏暗温暖,不要说项家麒,连成钰都昏昏欲睡。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那人才悠悠转醒。

“朱儿……”他从床上坐起来叫她。

成钰在客厅沙发上打盹,迷迷糊糊的答应。

“我退烧了。可以出去了吧?”项家麒披上衣服出来。

“去哪里呀,天都黑了。”

“就得天黑了才去。咱们去红磨坊看康康舞怎么样?”

别说看,成钰一听就已经羞了一个大红脸。谁不知道那舞是只给男人看的。

“胡说。我一个女孩家,怎么去?”

项家麒走到衣橱里前,拉开抽屉胡乱翻找。一边忙一边说:“你就说你要不要去看吧?若是想去,我自有办法。”

成钰心里自然是好奇的。都说这康康舞极热闹。跳舞的都是一等一的法国美女,服饰艳丽,热情如火,要不这舞怎么会世界闻名。可是成钰哪里肯说愿意,只能红着脸说:“你就欺负我,欺负我没人做主。”

项家麒找到衣服,笑着过来拉她的手:“我给你做主不就完了。走吧。”

原来,项家麒的所谓办法,就是让成钰穿上他的衣服,假扮男孩子。十分钟之后,屋子里站着一个穿着大大的衬衫西服,戴着礼帽的假小子。

成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笑不得。这怎么可能骗得过看门人?

“你以为谁会深究吗?这巴黎为什么叫浪漫之都,就是因为没人认真,都是由着性子。到了晚上,什么事情没有,放心。”项家麒上下审视成钰。低头发现裤子太长,蹲下身要帮她挽裤脚。

他半跪在她脚前,提起裤脚往上卷。成钰刚才穿的裙子,如今外衣换了,里面脚上还是女人丝袜。裤脚被提起来,精致白皙的脚踝尽在眼前。

项家麒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握住那脚踝。他甩甩头,挽好裤脚放下,站起身。

他和成钰在一起快一年了。却还是相敬如宾,每日把她送回一墙之隔的公寓。他不是不想她,可是家里舒玉的问题没有解决。他不能把成钰的后路绝了。这种克制对于项家麒来说极难,可是他只能咬牙顶下去。

司机已经等在楼下。成钰这才知道,那人早就安排好了,根本不是一时兴起。

车子驶上香榭丽舍大道。路边延绵如繁星的路灯和商店闪烁的招牌,把大道映得如同白昼。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衣着光鲜的绅士、霓裳羽衣的贵妇,也有衣衫褴褛的乞丐,和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

离剧院很远,成钰就看到那处香艳的招牌,和招牌下攒动的人头。

“好热闹!”成钰小声嘀咕了一句,手下不自觉的握紧了项家麒的手。项家麒拍了拍她滑嫩的手背说:“人多,一会儿跟紧了。”

项家麒已经提前定了票。和门口的检票员一说自己的名字,那人立刻找出他的头等包厢戏票。然后毕恭毕敬的引着两人上了二楼。这期间那检票员面不改色,一口一个先生的叫成钰,成钰几乎觉得他眼瞎了。进了包厢,项家麒塞给那人一张大票。检票员眨了眨浅灰色的眼睛,冲成钰暧昧的笑。

段成钰一边打着冷战,一边坐进红丝绒的靠背椅。半个身子藏在暗红色镶金坠子的幕帘后。

项家麒笑道:“进都进来了,还怕什么?”

成钰小心的探头往楼下看,其实也有不少女士礼帽点缀在座位中。只是那一顶顶帽子都俗艳繁琐,实在不像良家妇女戴的。

姑娘还是往后缩。项家麒贴心的坐在她前面,帮她挡住半个身子。

幕布拉开,先是小丑插科打诨。楼下走道里穿梭着卖香烟和卖花的人,一时间仍是吵吵闹闹。

这舞厅也供应饭食。楼下最便宜的吧台座位只有一杯香槟酒。包厢里则是全套的法国菜。

项家麒在头盘的盘子里挑挑拣拣,只吃了些沙拉里的松子,咗了一口开胃的杜松子酒。

随后上来的浓汤很醇厚,成钰喝完,用面包都抹干净了。项家麒却是一口没动。

“你一口都不吃,人家服务生和大厨都会不高兴了。”成钰说道。

项家麒皱皱眉头,却把汤推得更远。成钰知道他还是不舒服,也不敢再勉强。

他朝门口示意,服务生立刻闪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