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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阳光异常热烈的夏至。

行至梁城迎面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市的幡旗在风中舞动,人声中还夹杂买卖人从家里拉来的牛的哞叫。

过往的人忍不住多看这个站在路边的外乡人几眼。商桐从梁林河上游的村子徒步半月来到这里,期间靠着自带的干粮不至于饿死,但也所剩无多。原本看得过去的衣着蒙着一层灰,搭散在肩上、身后的长发结成一绺绺的,十分落拓的样子。

但吸引行人目光的不止是他的外表。向外乡人的背上看去有一个用粗布紧紧包住的长筒形的物什,缝隙之间露出莹绿色并且镂空得十分精致的一片钢皮。可以猜出是一把价值不低的剑的剑鞘的一部分,只是剑鞘中并没有剑,让人不禁猜想是被眼前的外乡人从哪个富庶之家顺来的。

注意到别人的视线,商桐紧了紧身上的包袱,继续向人群中走去。

街边的小贩们守在各自货摊前自在地吆喝着,早市沿着河线绵延。而转过一个街角后街道上就显得冷清了,些许几个老人在石阶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的样子。

几步远的地方摆着个卖字画的货摊,货摊主人坐在桌子正后的椅子上,身上的麻布衣服虽朴素却也干净,旁边坐着个穿相同衣着的。只是看身形两个都似乎是女子,脸前都用白纱遮住。

他踌躇片刻,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向那个货摊走去。

旁边坐着的女子看他朝着这边过来,有些紧张地绷直了身子。

商桐常年混迹在需要横刀相见的场合,血溅二尺、黄沙凝滞。即使是作普通人打扮,也有几分江湖气。只是即使经历过再大的场面,他与异性本就没过多交集,加上对女性天生犯怵,而且现在自己这一身邋遢的,不免也紧张起来。

遮住脸的两个女子看着他在货摊前转了个弯,走过去了。

商桐听见身后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发热了。

他原地顿了顿,转身回到摊前。

摊上铺了写着类似“鹏程万里”、“正大光明”等的字帖,都是无甚新意、老掉牙的祝语。

商桐心里有些打鼓。那人多少附庸点儿风雅,如果看到寄去的东西只是这种货色想必相当不屑理会了。

“请问这里是否代笔?”他垂眼问道,余光里旁边的女子也望着他,刚才那声笑应该就是她发出来的。

“可以代笔,只是费用比其他摊要更贵。”正对面坐着的女子平静地回答道。

旁边的女子急切地接上话:“也不贵上许多,我姐姐比那些人文笔好,字也不知道漂亮多少倍,而且我们……”

“也并没有好上太多,超过却还是可以的。”女子打断了她,看起来年纪也并不大。

商桐沉思了会儿说道:“那好,就有劳你们了。”

说罢接过旁边女子递来的纸笔,在边角微黄的纸上写上收信人与写信人的名字和大致内容,递给女子看过。

她看着纸问道:“需要改变字迹吗?”

代笔人有时可大约模仿别人的字迹。高明的代笔人甚至可以写得和原主一模一样。

“改。越漂亮越好,而且怎么文绉绉怎么来。”

女子没多说什么,大概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边把纸折好边说:“那明天早市时就可在这里取信,请先交定金。”

商桐之前也在其他地方委托过代笔,费用确实更高了些,虽不至于让他付不出钱,只是所剩的银两也不多了。

希望能物超所值吧,他想。

离开她们,他找了个干净又便宜的客栈住下来。房间虽不大,床铺却也整洁,妙的是临窗就是缓缓流淌的梁林河,只见清浅的河水掠过河壁上的野草,几名老妇正在河边洗菜。

商桐坐在浴桶里,周身热水环绕,说不出的舒畅。能够有个舒服的房间度过一晚的机会对他来说是实在难得。

楼下跑堂的伙计在午饭后往各个房间都送上了一壶浓茶。他在窗边坐了几个时辰,出神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没点灯的房间慢慢暗下来,从河边的野林里传来一声声低哑的鸦叫。

隔天早上在同一个地方书画摊没摆出来,只有那个年轻一些的女子等在那里,仍是戴着面纱。

她看见他后走上前一步,递来一个黄色信封。

信封用封泥封好了的。商桐把余钱结了,她接过后躬了躬身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