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问什么？……这里，还有我们。”林千走了两步，然而重心不稳，身形就有点打晃，他索性一屁股坐下，反正衣服刚才躺着的时候就弄脏了。
“这里的话，明天就会有大机器过来，把这边夷为平地，听说是要建一个公园。”冯潇不咸不淡地说道。
“至于我们……，把我们变成这样的，不是你吗？”
“当时我们有十几个人，就算打不过他们六个Alpha，也能利用对这里地形的熟悉跑掉，而且要不是给你过生日，大家怎么会半夜十二点还不回家？但是你呢？噢不，不，还有我，我们躲在你那个相框糊的小屋内，听着外面的哭嚎盯着那扇破窗子！再然后……你就把我从里面推出去，自己跑了。”
“那天也真是赶巧，我竟然在那种情况下迎接了我的分化期，对于Alpha来说Omega的信息素是绝对的吸引力，把我扔出去，谁还顾得上跑了的一个你啊？”
像有一双手强行破开大脑，把埋起来的记忆强行拽出来，关于那场事故的每一帧画面，再被提起时，都仿佛在眼前回放。
贴在后背上的衬衫湿了，林千没由来地想。
他摸出来一根烟叼着，还没来得及点上，面前就伸过来一只手。
“给我一根。”冯潇哑着嗓子说道。
“抽个屁，养你胎去。”林千头也不抬。
冯潇又问：“在那之后你是第一次回来吧？”
林千说不出话，只是低着头干巴巴地抽烟。
“我每年都回来的，”冯潇说：“回来给他们烧点纸，先前阿声和二宝子陪着我，后来他俩也死了……”
他瞄着林千的神色又补了一句：“抑郁症自杀。”
“你是不是，连他们在那之后还活过一段时间，都不知道？”意识到林千的身体开始僵硬起来，冯潇嘲讽地看着他笑，语气中满是轻蔑：“也对，出了事之后你就被接到秋家享福去了，巴不得和我们彻底断了联系吧？”
林千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子，转头瞪着冯潇一字一顿道：“我是被温老二关起来的！”
冯潇愣了一下，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你骗谁啊？他关你干什么？给他们家小少爷当童养媳？”
林千依然瞪着他，他就梗着脖子瞪回去，不过心里多少还有点发怵，林千打架向来不要命，但是他那是一条命，自己这可是两条命。
不过林千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他低头闷了一口烟，随即碾灭了烟头，眼皮懒洋洋地垂下来，再一次抬起来时，眼里凭白多了几分坚定。
“因为枪是我开的。”他说。
话一出口，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林千用烟屁股在地面上瞎画着小人。
冯潇却绷不住了：“林千……你把话说清楚！”
“我杀人了。”林千指尖一扬，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跌进小溪里，“温二说强奸法不保护男性Beta，就算你是个Omega，但事发的时候你的身份证上还是男性Beta，还有死掉的那些人都是被狗咬死的，也没有证据能证明那狗是他们的，所以别说是判死刑了，他们就连牢都不用蹲。”
“然后，我就抢了温二的配枪。”
“我当时，刚满14岁，温二说，要把我送到少管所，但当时已经很晚了，就把我带回了秋家，之所以能留下来，是因为我妈，他以前是秋当家的师弟。”林千低着头说，把裤兜里的烟盒掏出来放到耳边摇了摇，发现空了之后又立马丢到一边。
“秋当家帮我说了情，所以我没有被扔去少管所，而是留在了秋家大院，但是，我的活动范围只有整个宅院以及到门口外照壁的一小段巷子，因为温二怀疑我有反社会人格。”
“对不起啊，我能弥补的也就这些了。”
说不清是因为他低着头讲话，声音在嗓子里闷着发不清，还是因为那烟熏过的嗓子，自带了几分沙哑，像大风呜呜啦啦着吹过峡谷。
扑面而来的风杂着细硬的沙砾，划得脸颊有点疼，林千的头发似乎被吹干了些，顺着风的方向飘着，卷曲的头发时不时在空中打个圈儿。
“千儿哥，这句对不起，我等了十二年了。”
在这个沟通匮乏的时代，人与人之间关系，有时候连达到同一频率都很困难。
大家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然后在情绪爆发时，有话不能好好说。
于是误会加深，恨意加深。
但其实，傻-逼一样。
“还有啊……”冯潇仰起布满泪痕的面庞看着他，嘴角被不断涌上来的哭意扭曲得说不出来话，“我也……对不起。”
风起了，吹红了眼。
冯潇朝着林千缓缓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绵长的拥抱。
*
入口是在拐角处，没辙没掩，李赫耳朵里全是呼呼的大风声，眼睛被风吹得忍不住眯起来，不过身板依然挺拔，背着手站在那儿，活像个老干部审查。
他几次想进去看看究竟，但一想到冯潇进去时脸上的坚决，有怕自己的出现破坏气氛，只好在外面苦哈哈地站着。
冯潇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已经逐渐从古板转化成了茫然，感觉自己现在跳进小河里泡一泡，能弄出来一条盗版黄河。
直到冯潇站到他面前挥了挥手，嘴里还发了两声怪叫。
他立刻把冯潇前后翻转着看了一遍。
“没打你老婆！”林千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
“去哪？捎你一程？”冯潇对着李赫摆摆手，转头问林千。
“用不着，我酒还没喝完呢，在待会儿。”
“你是想去秋家吧？”
“看破不说破，基本素质懂不懂？”
冯潇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一下，那副嘴脸像极了他班那群小崽子起哄班长和团支书的模样，他没给林千选手发言嘲讽他的机会，就牵着李赫的手走了。
一A一O，一高一矮，小手被大手包裹着，看背影愣是看出几分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