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温度不高,他来的时候衣服还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刚才被温斯言热乎乎地抱着倒是没什么感觉,可这缠在腰上的巨婴一下子撤了去,倒也是有点冷飕飕的。
但他没管,趁着温斯言没再缠上来径直往后撤了一步,靠在窗台边上。
“你打算怎么处理冯潇?”他问。
“还用说吗?”温斯言把一只胳膊垫在脑后,敛去了刚才那副泼皮无赖的模样,“肯定要送他去我爸那里喝几年茶,我还要翻十年前你坠楼的旧案,还有他强迫你给他当枪手的事情,争取让他在里面多待几年,少出来祸害你!”
“其实之前的事情……我无所谓的。”林千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说。
他突然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现在很害怕温斯言的眼睛,那分明是他见过的,最明亮的一双,还常常倒映着自己的脸。
“千儿哥。”
好半天,温斯言才开口,声音中带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生硬,他又尴尬地笑了两声,仿佛林千刚才讲了一个好冷的笑话他才反应过来似的。
然后林千就听见,他用半开玩笑地口吻说道:“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给冯潇求情的吧?”
这事在温斯言眼里确实像个笑话。
十年前,他去少年宫参加集训,还兴致勃勃地用小本子写了一周的日记,打算回来慢慢讲给林千听,回家就发现连个毛都没有,心里一阵的失落。
秋当家和他讲林千是去医院看朋友了,让他在屋里老实等林千回来。
他没听,悄悄跑到林千去的医院里,打算突然窜出来给他一个惊喜。
但事实上是林千给了他一个惊吓。
他在楼梯间各种窜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传来林千的声音,他似乎很生气,同时传来的还有另一个声线,称得上歇斯底里。
他当时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得跳个没完,拼命往上跑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巨响,紧接着,就在转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崩到了眼睛里,随即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睁开眼的时候,林千就倒在他面前了,身子歪歪扭扭地搭载台阶上,脑袋下面积了一小滩血,眼睛半阖着,看清来的人是他之后,才稍微睁开了一些,嘴唇微微开启。
他以为林千会说“救我”,可是等到他吓软了的腿恢复知觉,走近了一些才听清楚。
他说,“别看。”
后面的事情他记得不大清了,只知道自己当时以为林千死了,跪在他身边嗷嗷大哭,直到来了很多医生和护士姐姐把林千抬走,他才被带到另一个地方。
再后来,秋家的人就都来了,他二哥压着他让一个护士给他打了一针,之后他就睡过去了。
那一次,林千被抢救了近两天才暂时脱离危险,在他昏睡的期间,一名新生创作型歌手诞生。
冯潇,16岁,男性Omega,代表作《祝君》。
他还记得林千醒来之后,看到病房的电视里正在转播的选秀现场的模样,那是他第一次对面如死灰这个词有了一只直观的感受。
他走过去,踩着病床两个床腿之间的牚儿往林千怀里拱,越拱鼻头越酸,最后把林千胸口处的病号衣服哭得湿透了,林千干脆把他提溜起来抱着,一只手去揉他的脑袋,另一只手顺着后背,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把那首歌儿送别人了。
对不起……
林千讲话的时候很温柔,让人难受的温柔,像是把苍白的无力感掰碎了,一点一点揉进话语里的每个字眼。
他不喜欢林千的那种温柔,还不如他平日里那副把人气得牙痒痒的模样顺眼。
那一年,温斯言九岁,关于林千,他有很多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比如,为什么面对警方的询问时,他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掉下来的。
比如,为什么面对媒体和舆论时,他矢口否认那首歌是自己写的。
比如,为什么他刚苏醒没多久,病情就恶化。
比如,为什么那天之后,再次相见会是十年以后?
*
温斯言觉得,就算上一次真的是个意外,那个冯潇没有打算害死林千,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他可是从头到尾,看了个真切。
林千思索了良久,故作平静地开口道:“我和冯潇之间有点误会,现在已经解开了。”
“我不信,”他要不是下床费劲现在真想把林千按在墙上晃他,让他清醒一点,“十年都没解决的误会,几个小时就能解决?”
“可能还差一点,但我觉得……”
“林千!”温斯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今天以那样一个速度冲过来,我当时腰上别的道具木剑卡在他车轮底下,还废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如果他撞的是你,你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啊!你怎么还能为他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林千的手不自觉地起了一层薄汗,这还是温斯言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虽然他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还是没有勇气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