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似乎总是有那么一扇窗子,被厚重的玻璃纸糊着,截住了从透过树叶间隙照下来的光斑,隐隐约约能看清大片大片模糊的色块,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林千常爱盯着那扇窗子看,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舍不得移开视线,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
直到冯潇在身边轻轻说,“就像是在看着我们的未来,尽管一无是处,却还是忍不住挣扎。”
他可能说的对吧,林千默默地想着,心脏却开始不由自主地下坠。
记忆里的那扇窗子,其实就是一块还算完整的玻璃,是林千在他妈死后,从地下室的入口卸下来,糊在他们山上那个被叫做秘密基地的小破屋里挡风。
但是没什么用,真正的暴风一来瞬间就坍塌了个彻底。
就像他十四岁的生日那天,透过窗子,目所能及的一切色块,似乎都带上了一层名为绝望的滤镜。
那些大腹便便的男人在娴熟的律动着身体,不住的粗喘还混杂着叽里呱啦的语言。
那些瘦小的男孩们上半身匍匐在地上,嘴里不断溢出来绝望的哭嚎。
乌云笼罩在山顶的上方,狂风呼啸却不见雨滴。
野狗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它们额外的加餐,争着养出最鲜亮的毛发。
林千紧紧地捂住早已满脸泪痕的冯潇的嘴,他自己眼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扇糊着厚重玻璃纸的窗子。
在此之前,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早就见过了地狱。
殊不知,那只是一扇通往地狱的外门。
*
“千儿哥!千儿哥!”
温斯言是被声音吓醒的,他本来窝在沙发上睡,一睁眼就看见林千倒在地板上,身体抖得像触电了一般,温斯言蹙起了眉头。
林千这副模样,他倒不是第一次见。
刚来到秋家的那段时间,他这种情况倒是很常见,白天神清气爽地让人想拍死他,晚上睡下之后却常常梦魇,嘟囔着温斯言听不懂的胡话,身体一个劲地抖,还发着烧,早上醒来,烧也就退了。
他伸手撩开黏在林千额头上的刘海,触了触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烧得厉害。
他把林千抱到床上,从后面轻轻地揽住他的腰,鼻尖情不自禁地蹭了蹭他的耳朵。
从前林千梦魇地时候,他还只能堪堪窝在林千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才能把嘴巴凑到他的耳边。
如今,一想到自己可以完整地把林千圈到自己怀里,温斯言不自觉地红了耳朵,喜悦之中还带了些腼腆,他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唇瓣一张一合,循着记忆开始咿咿呀呀地唱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他第一次见到林千犯病的时候很无措,想出去叫人来,林千还抓着他的小胳膊不松手,他一个七岁小孩,哪抗衡得了当了好多年流氓的林千?于是只好委屈自己,钻进林千怀里,没什么章法地拍拍他。
却没想到还真奏效了,林千嘴里乱七八糟的嘟囔声渐渐小了,却还是一个劲地把他往怀里按,温斯言整张脸都被他按在胸前,喘气都困难。
于是他就想办法勾着林千的脖子,把自己的身体往上带了带,膝盖抵在他柔软的腹部中央,那还是刚刚两人紧密相贴的地方,被捂得暖乎乎的。
他那时才刚学艺不久,秋当家哄他睡觉的时候就常常唱两曲儿,但他记不下来,他只会唱这四句。
于是他就学着秋当家的样子,反反复复地在林千耳边哼唱着,唱着唱着林千就不抖了,唱着唱着,他把自己也唱睡着了。
对于温斯言来讲,那一晚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因为林千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恶狠狠地把自己按在床上,屁股被打得又肿又痛,还被骂耍流氓。
那时候他简直气极了,暗暗发誓将来总有一天要把他按在身下打屁股。
不过后来他回忆起来,隐隐约约地记得林千当时穿的大白背心,胸前湿了一小片,还微微透着些深红。
他又想起了,自己那时候在换牙,没事总喜欢咬点儿东西……
*
按照温斯言的记忆来说,林千这种梦魇导致的发热基本上在第二天一早就会褪去。
可是今早起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林千烧得更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