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因赶到建筑大学院时叶澜生已经在宿舍楼下等他很久了。
“什么情况？”
“死状非常奇怪。”叶澜生说，“尸体很快要被拿去尸检，副组说他闻到了三九的味道。但你知道的，其实我们都对三九的味道不敏感，所以还是想让你过来看看现场。”
案发现场在女生宿舍楼天台，乔因出示了警官证翻过警戒线朝边上走去。
大晚上的天台没有灯，警员们打着高强度的手电筒晃来晃去，扰得人眼花缭乱也看不清确切的东西。乔因睁着眼睛努力往叶澜生指的方向看去，也只能粗略看到一个轮廓怪异的影子。
那像是一个顶着巨大头颅的人。
只是那人脖子以上顶着的的巨大圆体似乎非常单薄，还在夜风中发颤，乍一看像是一个畸形人类的头颅内被注入了气体，从而皮肤被撑开胀大到松弛。
乔因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发现那人依然保持着诡异的姿态没有任何变化。
他随手抢了一个人的手电筒，往那边靠近。
直到他完全看清现场状况时，才总算知道为什么叶澜生说死状奇怪了。
天台边上正直立着一个人，头上被套有一个半充满气的白色气球，充气口被用细绳紧紧捆在其脖颈上，使气球内的空气无法散出。那气球极大，差不多是正常人头颅的三倍大小，罩在死者头上让人根本无法分辨此人的五官与性别。
乔因不用近看都能发现那细绳极其凶狠地缠绕住死者纤细的致命部位，并狠狠勒紧肉里，那程度似乎深已触骨，才能如此长时间都保持气球不漏气。
死者身穿深紫色的绸缎长裙，身材纤细，背影优美。她双手扶着天台边的栏杆，身体僵硬前倾，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像是仅仅在风凉的夜里上来散心。
邢侦队队长季唯看到他，远远打了声招呼跑过来：“等你好久了，可算来了。”
“怎么样？”乔因走到死者身旁，近距离进行观察。
“刚采集完现场状况。”季唯手里转着一个小型手电筒，说，“为了等你来，一直没有动尸体，还没法确认死者身份。”
乔因几乎要凑到死者身上，他仔仔细细用鼻子将死者闻了一遍，二话不说夺走了季唯的小手电筒，叼在齿间，然后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将身体半探出七楼高的天台，别扭地转身与完全隐藏在气球内的死者正脸面对面。
季唯赶紧抓紧他的脚，生怕他掉下去。
失去了楼板遮挡的空气流速更快，乔因上下晃动着头部让嘴里的手电筒将死者的各个部位都照亮，让他仔仔细细看个遍。吹了一刻的冷风后，他把身体缩回来，站回到地面。
“有味道，气球的味道最重，大概大部分分布在气球内侧。”他说，“让法医组的人记得戴防护罩。”
总算等到乔因的判定，现场立刻开始被清理。
季唯领着现场的第一目击人先走了，乔因要接着在现场转一圈，副组长赵素远带着叶澜生也跟过来，说：“事发在校园，警察赶到前很多学生已经拍了照发网上去了，现在一传十十传百，微博转发都上万了，影响不好。虽然已经在遏制传播，但是收效甚微，上头希望我们尽快把案子破了。”
“这话应该对刑侦队的说。”乔因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走，有好事的学生还偷偷拿手机拍他，他假装不知道，“我们只负责三九，不负责破案。”
“不是，因子，这个月第三起了，”赵素远看上去都快急哭了，“刑侦队搞不定三九，搞得定三九的只有你啊，你就查一查，不然我们组被怪罪下来……”
乔因看到他那心急如焚的表情
，嗤的一声笑了：“让澜生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不还说自己闻到三九了吗，还需要我呢？”
叶澜生对这两人的相处模式都习惯了。他们的副组赵素远是个一个月前才空降下来的关系户，朝自家老爸打滚撒泼觉得心理支援组危险性低赚的又多，便轻轻松松一跃成为了副组长。
副组长虽然是个好逸恶劳的官二代，但好在也是正规警校毕业，平时就喜欢逞点小英雄，爱说说大话，从不拖后腿不惹事。于是组里几个什么心理变态没见过的特招人员不仅好脾气地认了他，还时常觉得他孩子心性的特可爱，出警时都尽量帮他圆场。
见乔因笑了，赵素远顿时觉得这事有戏。乔因虽然是组长，但在他心里却是整个组里最好说话的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因子你最好了，等这个案子结束了请你吃饭。”
放下心来的赵素远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处女生宿舍，此刻不少女孩子都在楼道里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地小心打量他们。
瞧见这么多年轻的女孩子，赵素远不安分的少爷心态又发作了，他手插着裤兜，看着女孩子们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挑唇笑。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硬生生转为了惊恐。
他看见那些女孩子的头仿佛一个个正被滚烫液体盲目浇灌的空心巧克力球，霍然间从头的顶部开始融化，深色的血裹着碎肉块倏的一股脑往下落，溅起地上的粘稠血水。
而血水还正缓慢地朝他脚边流来。
女孩子们的脸上仅剩着残缺不全的嘴巴和鼻子碎块，她们好像被刚刚赵素远耍帅的模样迷到了，脸上挂着的嘴巴正半张着，做出不一样的口型，发出暧昧不明的感叹词。
脚下的路变得软绵，世界在他眼里扭曲崩塌，赵素远怔忪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无意识地抓住叶澜生的胳膊。
叶澜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吓得一个激灵：“靠。”
虽然叶澜生也怕这些影像，但好歹比起赵素远，还是他更专业一些。他毫不含糊地捂住赵素远的眼睛，饶是脚下的路崎岖难认，他还是按照方才下楼梯的记忆准确地踩上下一个台阶，马不停蹄地想要远离这栋宿舍楼。
“怎么了？”乔因望着突然间加快速度的二人，问道。
“大脑又被三九侵占了，”叶澜生说道，“你回头看看！”
乔因转头看了一眼，毫无波澜、甚至还对着那满目狼藉的大学生们弯唇笑了，算是礼貌地打了招呼：“作为人民警察，面对民众时要保持风度啊。”
叶澜生难以置信，他难以自抑地问道：“你看不到？”
“我只看到了一群女孩子。”乔因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说道。
“……乔因，你可真牛逼。”叶澜生发自肺腑地说。
出宿舍楼的时候叶澜生又回头看了眼还没离开的女大学生们，只见她们快要消融殆尽的头骨内不知何时从喉咙的接壤处长出一株小花，正在极其血腥的场景内阳光地摇摆着。那花瓣边缘还隐约浮起一层通透的嫩粉色，活像这些女孩子们玲珑的面庞。
乔因带着两个惊魂未定的队员在建筑大学院内晃晃悠悠地转了一圈。说是建筑大学院，但学院里的楼要不陈旧要不古板，设计生硬得比豆腐块都不如，根本看不出一丁点以建筑设计为主专业的学院气质。
不仅如此，走在校园里，他时不时就能透过清新的植物气息闻到若有若无的三九。案发现场的味道不可能飘得这么远，这些明显就是学生饮香后残留下的气味。
陆其然居然就在这样一个学校里念书，乔因皱着眉又操心起来。
赵素远一路都在玩手机，乔因能时
不时看到黑暗中唯独赵素远被屏幕映得一片惨白的脸，搭配上他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显得他更加阴森。
“因子因子，你看这个。”赵素远突然上前把手机递给他，“这张图火了，网上的人都说非常的行为艺术。”
乔因接过手机看去，图片里赫然拍的就是死者，拍摄角度将天台拉的很长，死者身着的深紫长裙随着风微微扬起，脊背明显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像是有肉翅正要刺穿蝴蝶骨的肌肤破血而出。图片里的天色未黑，火烧云衬得夕阳浓郁而热烈，纯白的气球呈现出一个圆满的弧度，空盈的质感仿佛要将人与天空完全隔离，又像是顷刻间要将人带入天际。
整个画面充斥着黑暗又阴郁的气息，又隐约带着一分凤凰涅槃般希冀的诡谲感。
“挺好看的。”乔因转手把图片发给了季唯，“提供了新线索，现场的第一发现者另有其人。”
叶澜生感慨道：“如此曼妙的女施主……阿弥陀佛。”
“不是女的。”
“啊？”赵素远没反应过来。
“刚刚过去闻味儿的时候凑近正脸看了，”乔因说，“有很明显的喉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个男性。”
“男，男的？”
不理会两人讶异的反应，乔因径自上了车：“走吧，加班去。”
回到警局时季唯已经沿着那张照片的线索迅速找到了上传照片的用户，正要出门传人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