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尹家父女秉烛长谈之际,天权皇城的另一座大宅内,严良不期而至的话语也已激起了一道轩然大波。
严家的一家之主——严诲之,正坐在厅堂的主位之上,他的双手把着椅子的扶手,上身不自觉地挺直起来,瞪着堂下低眉站立的儿子。
“你……你再说一遍?”他因过于意外而磕磕巴巴地要求道。
“孩儿欲迎娶国师府上的千金——尹阡陌为妻,望爹娘成全。”严良面不改色地重复着方才的话语,并不去看已然脸色大变的父亲。
“胡闹!”终于确信了自己没有听错,猝然还魂的严诲之顾不得继续震惊,当场抬掌伸向一旁的案几,往下猛地一拍。
对于父亲剧烈的反弹,严良早已心中有底,故而饶是这一下巨大的声响,也没能叫他产生一丝惊恐。
相反,他还神色淡淡地回道:“孩儿是真心喜欢阡陌,还请爹娘成全。”
“成……”被儿子这从容不迫的模样堵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严诲之只觉一股逆流登时涌上心口,“你不知道她是谁吗?啊!?”语毕,他就气得胸膛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气儿来。
“老爷!老爷,老爷消消气,消消气……”见自家夫君气得直吹胡子瞪眼,站在一旁的严夫人赶紧好声好气地劝着,并且伸手轻抚他的背脊,试图替他顺气,“良儿!”随即,年近半百的妇人又皱起眉头,看向那边厢站着一动不动的儿子,语气严肃地唤了一声,“你素来都是个让爹娘放心的孩子,怎么今个儿突然就犯浑了呢?”
“娘……”严良总算抬起头来,来回端量了父母那或愠怒或嗔怪的脸,“孩儿是认真的。”
郑重其事的一句话,令国公夫妇相继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认真的!?”紧接着,是严诲之先一步作出反应,只见他霎时怒目圆睁,激动得整个身子都往前倾斜,“那尹家千金,是七年前差点成了你嫂子的人!”
“那又如何?”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严良非但没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还不慌不忙地由此反问,“莫非爹娘会以为,大哥到现在还与阡陌藕断丝连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你大哥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思鸢进我严家都快四年了,又为你大哥诞下了一儿一女,他能做这种混账事吗!?”一句不中听的话直叫严诲之气到脸色发青,他一股脑儿地驳斥着,忍不住又拍了拍手边的桌子。
“既然如此,爹为何还要忌讳多年前的往事?”奈何面对他一连串怒气冲冲的质问,他的儿子却仍是面无涟漪,甚至还仅凭一句反问,就令他转瞬语塞。
“良儿!你爹提及此事,不是在怀疑你大哥和尹姑娘的清白,是要提醒你,你大哥当初为何最终没能与她成亲。”好在严夫人马上替夫君接了话,她虽神情肃穆,却并未直言不讳。
不过,只消这简洁明了的一席话,就已清清楚楚地表明了她的言下之意。
严良不是傻瓜,自然立马听出了母亲的弦外之音,但他依然镇定自如,盯着母亲的眉眼道:“爹娘不是曾经后悔轻信了那些谣言吗?而今为何又旧事重提?”
是的,他们的确后悔过——但那主要是因为他们看到长子严朔事后痛不欲生的样子,而不是缘于传言本身。
“那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见小儿子一副压根不以为然的模样,严夫人不由皱紧了眉头,“若当真是没那回事,你大哥又怎么会……”想起大儿子当年的遭遇,她这当娘的又禁不住一阵心酸。
“娘,那不过是个不幸的巧合,岂能怪到阡陌的头上?”听母亲这么一说,严良也跟着敛起了双眉——只不过,他的出发点,似乎是为女子打抱不平。
“娘也想相信,那只是碰巧,可是后来呢?后来那么多打算到国师府上提亲的人,不是半路上遭了横祸,就是还没出家门,便被莫名其妙地砸了脑袋……”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严夫人谈起这些怪事儿来可谓是理直气壮,“难不成,这些都是巧合吗?”
他就知道,他的母亲一定会提到这些过去。
严良锁眉抿唇,缄默不语。
片刻后,他忽然启唇曰:“我不信这些没有根据的东西。”
严夫人急了:“怎么就没根没据了?!”
“好了,别吵了!”这时,沉寂了一会儿的严诲之冷不防出言打断,令对峙中的两人皆是循声望去,“此等妖邪之事,莫要再提。”他沉着脸说罢,眸光一转,落到了严良的眼中,“迎娶尹家千金过门一事,我不会同意。”
话音落下,严诲之便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负手就欲往屋外去。
谁知他刚跨出没两步,跟前的年轻男子就猝不及防地朝着他跪了下来。
“爹,孩儿从未求过爹娘什么,这一次,只求爹娘能够成全。”
一语罢,他不假思索地俯下身子,向着生他养他的父母径直磕了个响头。
这一下,严家夫妇皆是大惊失色。
如他所言,身为他们的儿子,他从小到大确实未尝向他们提出过任何请求,却不料这一回,他竟为了一个女子——一个本来要成为他大嫂的女子,屈膝向他们二老这般恳求!
这……这真是……冤孽!
脑中遽然蹦出如上字眼,严夫人不自觉地抚着胸口,惊疑不定地看向身前的严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