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无心觉得，这一天他二哥带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多得……他几乎都快要消化不了了。
不过，他好慕容无心歹也是他们家四个孩子里头第二淡定的那个——是以，他很快就缓过劲来，眉开眼笑地跑去牵线搭桥了。
于是，翌日一早，就有了月牙儿面无表情看着尹阡陌忙着梳妆打扮的景象。
“月牙，你说我是戴这支金钗好？还是戴这支玉簪好？”铜镜前，女子虽是安安稳稳地坐着，可心里却一点儿也安定不下来，她左手拿着一枚镂空的雀头钗，右手执有一支白玉簪子，对着镜子比划了好一会儿。
“……”少女没有回话，只是动着眼珠子，瞧着她家主子话刚说完，又自顾自地从首饰盒里拿出了另一支金簪。
“那这个怎么样？”尹阡陌压根就没注意到少女兴致缺缺的神情，兀自抬起了玉手，将金簪轻轻插（和谐）进发丛里，随后来回转动着脖颈，比较着试戴的效果，“会不会太俗气了？”
“小姐您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这时，面无涟漪的月牙儿总算是开口应了声，可这搁在平时的好听话，今个儿被她淡淡道来，却是怎么听怎么敷衍。
这下，沉浸在自身情绪之中的女子终于察觉到了少女的异常。
她蓦地转过上身，注目于背后微眯着眼的贴身侍女，问：“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因为小姐太高兴了嘛……”月牙儿死气沉沉地说着，不自觉地垂下眼帘，心不在焉地绞了绞手指。
“我……”尹阡陌张了张嘴，算是明白月牙儿缘何这般情绪低落了，然后，她缓了缓劲，定睛注目于低眉不语的少女，“月牙。”
月牙儿闻声抬眼，与女子四目相接。
“你为何总是这么讨厌无卿？”尹阡陌单刀直入的提问，一下子叫少女变了变脸。
“小姐。”月牙儿蓦地站直了身子，连带着脸色都变得有点儿难看，“他是四年前抛……”生怕太过直白的措辞会刺痛女子的心，她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了回去，“他四年前一个字都没留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害得您这些年来伤心难过，连性子都变了……”她顿了顿，眉宇间倏尔浮现出一抹怒意，“您能宽宏大量原谅他，可月牙儿做不到。”
一席话掷地有声，直叫尹阡陌陷入沉默。
“月牙。”良久，她抿了抿唇，凝视着少女严肃的眉眼，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替我觉得委屈，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他当初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的。”
“苦衷？”奈何听罢女子的一番说辞，少女却根本就冷静不下来，她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一股火气直往头顶上蹿，“他能有什么苦衷？能有什么苦衷，让他一去四年杳无音信？！”
尹阡陌皱起了眉头，垂眸无声以对。
“小姐！”
“月牙……”少女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女子冷不防出言打断了，“我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她不徐不疾地眨了眨眼，注目于忿忿不平的贴身侍女，“别的女子在我这个年纪，都儿女绕膝了……难得一个我喜欢……又喜欢我的男子回到我的身边……”她沉声说着，冲着神色渐变的少女扬了扬唇，眸中却忽然染上了些许湿意，“我要如何把他推开……”
“小姐……”
“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替我爹想想吧？他虽然贵为天权国师……不，应该说，正是因为他位高权重，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思及父亲那花白的两鬓与眉角的皱纹，尹阡陌眼中的泪意更甚，“若是他唯一的女儿真的终身难嫁，该是有多少难听的非议强加到他的头上……”
月牙儿说不出话来了，原本薄怒的神情此刻业已被忧虑之色所取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尹阡陌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欲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爹爹独自一人将我抚养长大，我不能叫他老了老了，还终日生活在流言蜚语之中，无法安度晚年……”
“小姐……”听着听着也跟着泪眼婆娑的少女举步行至女子的跟前，不缓不急地蹲下了身子，仰视着强颜欢笑的主子，“月牙儿知道您心里苦……可我……可我就怕那慕容公子不是小姐的良人，到头来再害得小姐伤心难过……”
“……”尹阡陌直视着少女含泪的眼眸，心头蓦地一酸，这眼泪，到底是忍不住掉了出来，“傻丫头……”她伸手握住对方的柔荑，一边流着泪一边冲其微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何况你小姐我又不是傻瓜，这次一定把他欠我的都讨回来。”
“呵……”女子俏皮的语调，终是让少女哑然失笑。
“好了，今个儿出门散心，多高兴的日子，咱们别哭哭啼啼的。”说着，尹阡陌先行收回右手来抹了抹眼泪，接着就目睹少女也抬起一只手来，心领神会地拭去了眼角的清泪，“来，帮我出出主意，究竟戴哪根簪子好。”
“嗯……”终究是不忍心让女子失望为难，少女暗自叹息一声，收起了原先的心思，起身同自家主子一道看向了面前的铜镜。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过后，两名女子已然并肩来到了国师府的大门外。
在那里，慕容无卿与慕容无心早已备好了马车，恭候多时。
四个人互相略施薄礼，月牙儿便默不作声地扶着尹阡陌上了马车。
她看着慕容无卿神色自然地跟了进去，自己则一声不吭地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
见此情景，最后上车的慕容无心不免微微愣了一愣。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少女会闹腾一番的心理准备——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对方竟然安静得出奇，好似她对他们哥俩从未存过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