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花(1 / 2)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端王府的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

两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欢笑着跑上了冰面,两人皆裹了大红的羽缎斗篷,愈发衬得二人如同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一般。

“冬日里的冰面上滑冰最好玩了。”

是谁这样告诉他们的来着?

小小的人自是好奇,趁满屋的仆妇不备,悄悄地跑到湖面上来玩。

果然很好玩啊。

湖面上的冰剔透晶莹,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一并冻在冰层中、没来得及拔去的荷梗。

真是新奇,顺着那冻层看,还能看到细细的纹路……

纹路……

冰层霍然沿着那些细纹破碎开来,小人猝不及防,“噗通”掉落在水中。

“哥!”

“不要!”

“哥哥……”

带着绝望的悲泣声传来,封心吃了一惊,抬眼去看时,便见床榻上的美人小王爷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一只手无力地朝前伸着,似乎在绝望地想要抓住什么。

“赵靖安!”封心吓了一跳,伸手去推美人小王爷。

榻上的人冷汗淋漓,额发汗湿了一片。他的身子一阵痉挛,而后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茫然而又疲惫。

“赵靖安?”封心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抹了抹他额头的汗。

“哥……”榻上人失神地叫了一声,极为轻微,如同一个受伤的小猫一般,发出了悲伤的呜咽。

“做恶梦了?”封心有些怜惜地看着美人小王爷,这得多么可怕的噩梦,才能整个人悲伤绝望到如此地步?如同溺水一般,整个人都是湿淋淋的。

端小王爷这才回神,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脸色仍是未曾恢复过来的惨白,他看着封心,又有些失神。半晌,才嘴唇微动,道:“你没走?”

封心愣了愣,有些懊恼。

谁知道她究竟是什么心理?居然跟个神经病一样,守着一个睡觉的人。

“当然没有。”封心一边懊恼,一边佯装不耐烦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儿,“我要是走了,你这会儿见的是鬼啊?”

“别胡说!”赵靖安猛地打断了她的话,一张漂亮的脸上竟全都是惶恐不安。

封心莫名地心软了下来:“不胡说不胡说。”

赵靖安仍是紧绷着脸。

封心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好奇道:“你居然还有个哥哥吗?”

赵靖安正要接杯子的手一抖,硬生生地泼了茶在被子上。

“你……”封心手忙脚乱地拿了手帕将那茶水擦去,嗔道,“你哥这么可怕?”

哥哥。

端小王爷垂下眼睫,哑了声音道:“我……”

封心抬眼看他。

半晌,他似是做了很大的努力,才堪堪发出声音:“我,我没有哥哥。”

那声音悲凉喑哑,犹如砂纸磨过一般。

封心吓了一跳,伸手按在了美人小王爷的额头上——声音哑成这样,别是发烧了吧?

但美人小王爷的额头并不烫,非但不烫,还有些出人意料的凉。那一头冷汗还未曾消去,封心顿时摸了一手黏黏糊糊。

“哦。”见美人小王爷并没有发烧,封心松了口气,一边将手从他额上拿开,一边开玩笑道,“那梦里叫什么哥哥?怕不是梦里多了哥哥跟你争家产了,才吓成这样?”

赵靖安沉默不语。

封心有些尴尬,刚想说些什么打圆场,却听见美人小王爷那极为飘渺的声音:“我忘了。”

封心:“……”

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美人小王爷明显是在逃避什么。

既然人家不愿意说,她也不是什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便耸了耸肩,没说什么。

倒是端小王爷低着头,有些迟疑地低声问道:“我……我在梦里,叫哥哥了吗?”

“是啊。”封心看着他裹在被子里的样子,越发觉得他弱小可怜起来。

赵靖安没有再说话,在被子中抱膝而坐,似是在沉思。封心看着他的侧脸,他的睫毛颤抖得厉害,似是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蝴蝶,努力地振翅欲飞。

是个小可怜啊。

封心想。

之所以在梦里叫哥哥,大约是真的想要有一个哥哥可以依靠吧。

到底他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搁在二十一世纪才刚刚脱离九年义务教育,还是被老师家长呵护的小花朵。哪儿用得上管着这么一府的人,已经成了实际上的“家长”?

想到这里,封心那副大大咧咧的心肠,也有了些许羞愧——本来么,娶了媳妇儿王府内宅的许多事都要交给媳妇做了。

但她这个冒牌儿王妃没管过家,并不会打理。故而至今,王府一应大小事务,都还是美人小王爷在操劳。

据说这小王爷是几岁袭王爵来着?

十岁?十二岁?

她都已经忘了。

反正,是个很小的年纪。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起,这美人小王爷就已经肩负起整个端王府了。

不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才早当家的吗?怎么这端小王爷生得金尊玉贵的,当家也当得挺早啊?

封心想,啧,还是她这种没什么出息的闲人比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