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央一条石子径,东西两面种满了青翠黄斑竹,微风一过,凤尾森森。
尹若予刚看到竹子时就怔愣了,立在影影绰绰的青竹之下定定看着。
面纱飘落后露出金色面具下一双明眸似水。
胸前襟带欲追风而往,宝蓝轻纱随之翻飞。
“上神,起风了进屋吧”
“哎~竹溪你别那么扫兴嘛”星隐抱着臂撞了撞她后拿下巴指了指那背影道“上神瞧这竹子生的青翠多看两眼怎么了?你快进去收拾床铺吧啊”
竹溪淡淡侧视了她一眼,随后恭敬地朝着对面作揖而去。
渐渐的,星隐脸上也没了嬉笑之色,手不知不觉放了下去静静地盯着自家主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好生落寞。
昔日昆仑顶就算再怎么寸草不生冰雪封原,到底还有一人能并肩而立陪着她,二人一袭轻衣凌天地,过得逍遥快活。明明可羡不可及可最后那人却偏偏要半步红尘惹俗埃。
年幼时星隐曾在那人走后问过想要在冰原大地上种满潇湘却最终无果的尹若予。
“神尊,昆仑虚在你眼里是什么”
当时痴魔之人正用自己的鲜血喂竹下冻土,已是神智模糊,跪在那嘴唇苍白道“她在,是桃花源,她不在,就是块没人要的废墟”
多少神灵妖魔梦寐以求,久不得其入的修仙地,尹氏世代守护的昆仑虚,原来就只是块无人问津的渣滓地,御龙族人的坟墓而已。
“啊!!!!来人啊!!!死人了!!!!”
院里白墙后的街道上猛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星隐冷不丁地被从过去的深思中抓回来浑身一哆嗦,又看了看自己的主人完全不为所动,不禁皱皱眉飞快几步翻墙而去,足尖刚一落地只见街上家家户户门都开着,猪圈边上围满了人。
她透过人群一眼望见惨况——只见一具血尸浑身裹着糟糠躺在稻草垛上,下半身只剩一节断肠,还有母猪不停用嘴去拱那残尸。
“这,这人估计是陈丁吧…”
“大约就是!啧!我早说过,他命里迟早会有这么一遭!”
众人目光立即齐刷刷投在赖子王三身上,惊疑不定。
“不是,我是说他日日这样杀猪,猪精报复来了!”
这句话刚好与叼住他肠子的母猪对应上,众人看到皆是一呕赶忙冲猪圈拜了拜。
星隐无意抬头,只见对面来福楼临窗边白的,灰的,紫的都遥遥朝这儿探望,她玩性一下被勾了上来,忍不住嘴边带笑道“够热闹”
而余光在一圈圈的人群中扫过时,突然看到了另一个勾着的嘴角——三分顽劣,七分讥讽,她的笑便一下僵住了。
那人也像瞬间感受到了前方灼灼的目光,立即收了笑容抽身而去。
走的太急,飘起来的衣角上潇湘竹如此墨绿青翠一下刺进星隐的眼睛。
她被刺疼了,手脚快于大脑不听使唤就追了过去。一路追了三四百里来到一处郊野坟地,那人一转身道,
“阁下有事吗”
“洛羡音!是你不是!”星隐双目圆瞪道“好啊!”背后悄悄钻出来两条青色小龙,语气讥诮道“你竟然还知道到街上逛两圈,我还以为洛清尘那老骨头这辈子都不舍得放你出来了呢!”
洛羡音面无表情道“不知阁下放出伏螭是为何意”
“何意?当然是绑你回去见尊主!”说着两条伏螭“唰!”地冲了出去,洛羡音立即化手为鞭与之厮杀缠斗。
打斗途中星隐尚还留有余地毕竟只想绑人不愿伤其分毫,可洛羡音却处处杀招步
步致她死地一般狠觉。
星隐看着她眼底阴鸷仿佛陌路人般不免心中大乱,还没等反应过来伏螭已被削去一角狂啸一声退回背后。
星隐瞬间唇色惨白,看着血泊里的伏螭角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拿尊主给你的殉音伤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洛羡音转身道“别再跟着我”
洛羡音回到山中小屋后立马换下溅到血的外衫正在神色匆匆地打理。
妇人却白日里现了形跪在她脚边道,“多谢仙姑为我报仇雪恨!如今我夙愿已了,愿意回到小匣中日日唪读往生咒以求超生,来世再报仙姑之恩”
洛羡音听后却斜眼向下扫了她一眼,手正着衣领“你急什么”她半垂眼眸平视前方道“光光一个陈丁怎能解得你此生之恨”
“姑娘是说?”
“翠湖贱奴留不得,她那昏淫无耻的夫婿留不得,送你出嫁的轿夫留不得,七年来一面不曾见你的白家满门更是全部都留不得”
妇人张着嘴巴,眼神惊惧道“姑,姑娘,此事都是陈丁一人所为,切勿伤及无辜啊!多谢姑娘可怜小妇遭遇,但还望不要伤及白家众人,他们并不知情!”
“不知情才更该杀”洛羡音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还有你那冷血无情的小儿……”
“不可!”妇人尖声扑过去想要抓洛羡音衣摆却什么都抓不到,只能哀求地连连摇头“姑娘太过了,我儿年幼,他还什么都不懂”
洛羡音冷冷道“我看未必”
不知为何,妇人总觉得今日洛羡音与往常大有不同,虽是依旧清冷却浑身布满戾气让人无故生畏,正在此时,洛羡音突然高声道“谁?!”
龙骨鞭随即朝屋顶甩了出去,正击中一物从上面连着瓦碎掉了下来——原来是条野狼精。
那畜生当场毙命,嘴里叼着一个白滚滚的东西也随之掉了出来维持着蜷缩成一团的姿势不曾动弹。
洛羡音看清地上的东西,眼中戾气即刻散去钻回腕上珠串。
她慌忙走过去将那只化成原型的讹兽抱在臂弯里,食指尖小心翼翼探了探鼻息,探得平缓均匀才松了口气。
坐回床沿,看到地上还在一脸哀求恐惧的妇人语气放缓道“知道了,你回去再看一眼罢,记得三更时回我这儿来。还有,进了那匣子,这一世可就再也别想出来了,那贱奴我饶她不得,其余人你要想清楚到底留还是不留,去罢”
妇人艰难地磕了个头,见洛羡音没有再理她的意思只得无言而去。
那讹兽在臂弯里渐渐松弛了身子,却还是时不时蹙成八字眉,眼角通红,一派倒霉兮兮的样子,爪子一直缩在胸前护住自己。洛羡音一时舍不得将它放在床上,便一直抱着。
待日暮了小东西才渐渐醒转,却还是虚弱,迷迷糊糊的。
洛羡音望着它睁眼,一笑道“兔儿给你喝个好东西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