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不回去,而是选择做一个不属于任何世界的流浪者吗?”“我确定。”“既然如此,那吾便成全你。”何漪猛的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中还残留着些许后怕。
“大娘,作噩梦了?”地上本就睡得不甚安稳的何大郎,被何漪的动作惊醒,连忙起身询问。“大哥,我没事,别担心。”何漪勉强笑了笑,只是配上噩梦惊醒后的惨白脸色,却是难以让何大郎相信她没事。“你等着,我去给你端碗糖水来。”“别!”何漪阻止不及,何大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可是,家里的糖都在父亲那里啊!”被留下的何漪,喃喃道:“不过是做一个噩梦,就娇气的要喝糖水,父亲会骂你,还会连累叔叔的。”但是现在再说这个已经迟了,何漪叹口气,披衣起身趿拉着鞋,避开地上睡的正香的二郎、三郎,拉开门小心翼翼的看向正房。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正房就亮起了灯,传出父亲骂骂咧咧的叫骂声、大郎苦苦哀求的哭诉。可是,大郎最终还是抱着一小碗糖水从正房出来了,与此同时,何漪也看见了对面房间里,二娘躲在门后悄悄咽口水。
“大娘,大哥又去给你要糖水了?”被正房的动静吵醒,二郎与三郎揉着眼睛,从屋里跑出来。“嗯。”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太多回了,便是父亲,虽说回回都会骂大郎,可还是每次都会让大郎带着糖水回来。
作为家主死了多年的农户,何家是真的很穷,便是那点饴糖,也不过是最差的下脚料。不仅颜色暗淡、甜味也淡,可他们家还是吃不起,每年仅有的那一点大多都是这样进了何漪的肚子。因此,不论父亲的脾气如何不好,她这房从叔叔到最小的三郎,都分外感激父亲。
说话间,大郎已经回来了,献宝一样的将碗递给何漪。“大娘,你快喝,喝完了就去睡吧,明日你还要去族学呢!”“谢谢大哥。”虽然知道,不论是自家的三个兄弟,还是对面房间后的弟妹们,口水都要下来了,可她依旧面不改色的将碗里那略带杂质的糖水一饮而尽。
不是她自私,不愿意与兄弟妹妹分享,而是她清楚的明白,没有人哪怕是妹妹,都不会从自己嘴里抢东西,还是这等好东西。与其互相推拒,还不如自己趁着碗底的饴糖未化完时喝快点,这样还能用剩下的饴糖再兑一碗糖水,兄弟妹妹们还能分一分。
将碗还给大郎,何漪回到房间,默默的躺床上睡觉——哪怕睡不着,也要做出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大郎让二郎给何漪掖掖被角,自己拐到厨房里,拿了四个小碗,把涮碗水分别倒进了四个碗里。头一边最甜的是二娘的,第二遍是给父亲的独子六郎的,第三遍给了自己的两个亲弟弟,第四遍是给四郎、五郎、七郎的,最后一遍已经尝不出甜味儿的才是他自己的。
就在大郎分糖水的时候,小小的厨房里已经挤满了孩子,每有一碗糖水出来,立刻就有人端走了。二娘和六郎端着自己的小碗儿,小口小口抿着糖水,心满意足的看着五个哥哥们,为了谁喝多谁喝少而小声辩论着。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比起村子里其他父母双全、家境尚可的孩子,他们是不幸的。比起能喝一碗真真正正糖水的大娘,只能喝涮碗水的他们也是不幸的。但是比起得两三个人分一碗涮碗水,还没有他们碗里的甜的哥哥们,二娘和六郎就是幸福的。
“大哥,你也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天不亮去赶集吗?起晚了,父亲又该骂你了!”二郎打着哈欠,满脸皆是倦意。“是啊,大哥,这里放着我们来收拾就行了。”三郎附和着,拿过大郎的碗,递给五郎,边说边将大郎推出厨房。“你们刷了碗也早点睡!别耽误了明日里的活儿。”满脸都是不放心的大郎,被推出厨房。
送大郎回来的三郎,一出现在
厨房门口,二郎他们立刻行动起来,纷纷从厨房的各个角落寻摸出一点点杂粮。“我这有一把烂豆,你们呢?”二郎拿出一个破碗,询问似得看向其他人,“我们只有一把野菜,但是二娘有几颗红果。”四郎怯怯的说——虽然他是三房的长子,但性子却十分胆小。“我有一撮碎米。”六郎颇为骄傲的挺起胸膛。
“碎米?”众人皆是惊讶的看向六郎,他们家里还有这等精细粮食吗?“是前些日子秋收时,父亲忍痛买来给大家补充体力的那些碎米吧!”这时,三郎似是想起什么,了然的看着六郎,六郎心虚的撇过头不看三郎。
因为家里只有父亲、二叔、三叔三个成年男子,家里田亩又多,所以秋收的时候,为了避免把人累病,父亲特意买了三斤碎米补充体力。因着十二岁的大哥、十岁的二哥,今年都到地头帮忙,所以是九岁的他负责做饭的。自然,那些碎米最后剩了多少,除了父亲也就只有他清楚了。
六郎撇过头,不好意思告诉他们,这撮碎米是父亲在他出门时给他放口袋里的。事实上,家里孩子们偷藏一些粮食碎渣,然后在半夜里聚集起来煮熟了吃,大人们谁不清楚?可是却没人管!若是其中没有父亲的默许,谁信?但这种事,属于可做不可说,他自然也不好说,这是父亲特意给他,让他们补身体的。
“二哥,二娘想吃米~~”四岁的二娘,悄悄走出四郎的背后,跑到二郎的跟前,扯着他的衣袖,眼睛里满是渴望。二郎犹豫了会儿,咬咬牙,指挥三郎和四郎拿陶罐熬菜粥。至于明日里发现碎米少了的父亲会如何责罚,却也是顾不得了,但想来有六郎在,父亲应该不会罚的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