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子郢用手臂支起身体,两天一夜的高热,让他浑身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咽口唾沫,润润干涸的喉咙,轻声道:“昨晚醒来,便见你在身边。看你睡得实在,没有舍……吵醒。早知道你在做噩梦,应该叫醒你。”
刚刚退烧,子郢的面色苍白憔悴的让人心慌。誉承目光在子郢单薄衣衫遮盖的肩膀上扫了几眼,昨夜帮他抚背的时候,那些骨节蹭在手上的感觉骤然而来。
誉承心跳如鼓,慌慌地跳下床。将有些凌乱的衣襟拽好,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和慌乱,冷声道:“你刚退热,仔细别着凉。听你声音嘶哑,想是渴了,这桌上的茶是昨晚的,已经放凉,我去叫静心来给你弄些热的喝。”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誉承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也管不了许多,紧着转身走到门口,脚步匆匆。
“世子……”身后的声音孱弱,誉承却加快了脚步,慌慌地冲出卧房门。
一个人影躲闪不及,撞了个满怀,竟是静心端着水盆。
“世子,你没事吧。奴才太冒失了,您这一身水……”静心慌张地跪下,拢了袖子要来擦。
誉承迅疾的躲开,说了句:“子郢要喝水,你去服侍吧。”连脚步也没停,带着满身水珠飞快地走出了客房的院子。
冬日天短,虽是寅时过半,依然是清晨的模样。金色泛红的阳光从雪白的未初山后映出来,将一切变得的辉煌璀璨。
誉承飞一样的脚步,穿过清晨的寒风,一口气走到后花园。满园的干枯枝杈,只有些冬青、松柏之类的还残存着几片绿色。那些曾经令誉承浮想联翩的海棠树,也都沉眠了。
誉承停在一颗海棠树下,怔了半晌,突然伸手一拳砸在树干上。
树干幅度很小的震了震,却在树身里发出一阵崩裂的声音,就见整棵树从誉承拳头的地方,裂开无数口子,咔咔叭叭地延伸向树冠。
誉承却像没看见似的,脑海中子郢的脸,近在咫尺的面孔,还有那双眸子——眸中的光芒,在誉承的脑海里不停地转,不停地转。即使拆了整个海棠林,估计也不会停下来。
誉承闭上眼睛,抬起下巴,深深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让那种冷彻心扉的感觉,平息着心中喷涌而出的热烈情愫。
“重蹈覆辙……灭门之灾……誉承!你万万不能……”烦乱的思绪挡住了寒风,誉承甚至感觉不到身上那些水珠,已经结了冰。
“小王爷,您怎么在这儿!”安远从远处跑来,手上拿着披风:“静心说您撞翻了水盆——哎呀,都结冰了。”
安远过来,急急慌慌地给誉承披上披风:“小王爷也是身体刚好,怎么能带着一身水站在这里吹冷风。”
誉承垂眸盯着安远,目色凌冽:“昨晚,你为何不叫醒我?”
安远顿了顿,给誉承扎披风带子的手停了一刻,又继续打着结:“我看小王爷睡了,便没打扰。”
誉承一把从安远手里夺过带子,神情冰冷地沉声道:“这棵树,让人砍了!”说罢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安远侧脸看看那树皮裂开的海棠树,咬咬牙,转身追上去。也不管誉承黑着脸,抢先一步进了门,去衣柜里拿换的衣服。
“出去!”誉承厉声喝道。
安远没有停下,只自顾自地道:“小王爷要尽快更衣,湿衣服穿久了会……”
“出去!”誉承一把将披风扯下来扔向安远。
安远立住没动,咬咬牙道:“小王爷要发脾气,等小的给您更衣完毕,随意发。”
“你……”誉承嘴唇动了几下,愤愤地一
甩手,转向窗户,站着不动了。
安远拿了衣服过来,帮誉承更衣,口中轻声道:“小王爷从太子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小的不知道。只看见小王爷这几个月愁眉不展,寝食难安。”
“可是,子郢公子在的时候,小王爷就会忘了那些。虽然冷眼冷面,但谁都看得出来,您高兴的多。您纵着子郢公子为所欲为,也是纵着自己放开胸怀,小的为您高兴。”
誉承冰冷的面孔若有所思,眼眸动了动,没有说话。
安远继续道:“昨日,您顶风冒雪地救了子郢公子回来,牵挂都在眼中。好几个月了,小的头一次见小王爷活过来,不再像木头一样,呆呆的,仿佛心都死了。”
誉承看着安远给自己抹平衣襟,扣好束带。虽然自己刚才那样发脾气,他神色依然平静。
安远的失态,只在前世地牢里,那最后血肉横飞的时候。其他日子里,便是这么静静的关切,默默地跟着自己。不问原由,不问目的,无限信任,无限从命。
誉承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重生以来,他只顾着自己前世跟商储函的那些恩怨,却忽视了这些身边真正向着自己的人。这么自私的心,跟商储函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