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家认完了各路长辈,主见了宋元明他奶奶和清癯的爹,算是完成了介绍仪式。
和动物之间的确是不必顾虑许多的,面对宋家的诸位长辈,我宁肯和理查德在院子里憨憨地呆在一起,对着两棵亭亭如盖的古树。
老实说,我很不喜欢这条金毛的洋名,趁四下无人,我又给他起了名字叫地皮,不过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又没喂过地皮,它自然不能熟悉这个名字,我在它耳边念了无数声地皮后,它仍是茫然,或歪着头瞧我。我笑了笑,还唤它地皮。
我才和地皮相熟一会儿,先前帮我解围的徐小姐款款而来了,她下半身穿了条青叶般盎然的窈窕棉裙,走来的时候扫到了不少枯黄落叶,好像生机勃勃擦过了萎靡不振。徐小姐大大方方的把裙子往上面提了提,同时和我打了一个招呼,就将毛呢大衣收拢一下,也蹲下来摸起了懒躺着的地皮。
我为堂屋里的事向她道谢,她调侃说这是小媳妇帮小媳妇,一个战线的罢了。我已猜到她是宋小叔的那位了。“该怎么称呼?”
“我也大不了你多少岁,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徐孟冬。”下一瞬她眼睛笑得亮晶晶的,俏皮地说:“不过你要是想叫我小婶,也可以,但其实八字没一撇呢。”
“怎么会?”
由我的这一疑问,牵扯出了孟冬和小叔一段古里古怪的相亲佳话。又由于我和孟冬几日里渐渐交好的关系,断断续续知道了些事。
她这几年光景,都躲去国外进修至博士,年龄在国内算是大龄剩女,一回来就被家里安排了多回相亲。大概是她学历的缘故,总给男方造成压力,要不然就是接触下来,她这在国外形成的思想行为,和国内人的观念常产生摩擦,又无法将就所以不能修成正果,在家里已是毒瘤般的老剩女,恨不得被立马清除。
而宋小叔是将余生奉献给山区的伟大志愿者,被人打趣是要立贞洁牌坊的人,一个为山区守寡的男人。没有哪家敢把女儿相亲给宋小叔,即使有不知者,一听他的事业,也不欢而散了。
宋小叔在孟冬妈眼里已是最后一道防线。
宋家老太太也年年催一道的,带着饱含痛恨的情绪给徐家打电话,复读机般向他们诉苦小儿子过年都不回家,又打老光棍,都是徐家造的孽。
小叔当初去山里做志愿,也有徐先生鼓励的一份功劳,因此招来宋老太太几年的埋怨,一直赖上徐家,要徐家给小叔找媳妇。
正逢清除剩女的档口上,孟冬妈心一狠,终于给她和绰号“宋深山”的小叔安排上了相亲,但前提是希望宋小叔回归城市。
至于孟冬和小叔在相亲过程中,也没什么看不看得上对方的问题,对于对方的背景也不感惊讶和恐惧,两人在家里都听闻过对方的绰号,一个死读书剩女博士,一个深山老林志愿者。两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只恨相见恨晚,互相露丧吐苦水,绘声绘色吐了大半天倒被双方长辈认为剩女有梦,深山有心。他们以不动应万变,先借对方挡一挡家里的来势汹汹,暂时处着,能处上再好不过,处不上另外暗中等良缘,也可借对方搭伙过给双方长辈看,左右他们不认为一定要结婚,撂了个随缘,合合适适处在了一起。
宋老太太早前有意两家结亲,但孟冬母亲是万分不愿意的。
说起小叔能去我们那个山里做老师,也是靠了孟冬的父亲从中搭线,徐先生多年前就在我们村里做过老师。苦了孟冬妈曾经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守寡的日子,仔细说来第一个绰号叫“深山”的应当是徐老先生了,所以孟冬妈一直不愿意把孟冬相给小叔。
我想起村里廿年以前也有个姓徐的老师,常常在山里和大城里两头跑,一边想着学生,一边想着妻女
。他害了痼疾以后,不得不回省城治病保养去了。
听姥姥说,我的名字就是他取的,后头上任的老师都呆得不久,直到宋小叔来了以后,才长久驻留。
“你父亲也在我们山里做过很久的老师吗?”
徐孟冬点了点头,她热络握住我的手,恍然大悟道:“对的,我也才想起来你是那个地方的人,启围说,你是他的学生。”
“我出生的时候,有个徐老师给我取了名字,不知道是不是你父亲。”
“应该是了!”徐孟冬的情绪和我一样高涨了起来,我顺便向她要了家庭住址,希望将来能拜访一下。
在我得知和徐孟冬父亲的渊源,我从心底开始更和她亲近了,她也有什么话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同我说。讲得最多的其实宋小叔,说他是同辈里最任性的,稳重又玩世不恭,是一个复杂的男人。别看他现在做老师做得有模有样,年轻气盛搞乐队的时候,跟人来疯一样,她还偷偷把宋小叔当年录的视频放给我看。
小叔搞过乐队,我是听宋元明说过的。但我刻意去问徐孟冬,讲了这么多,你不怕我泄露你们的话吗?
她笑眯眯地说,不怕,我对你一见如故,我看你也不像嘴碎的人。
我故意叹气,“你不怕我怕,按理来说你是我师母,我压力好大,宋老师以前可凶了。”
说曹操曹操即到,小叔和宋元明从外面钓鱼回来恰好听到了我的话,小叔就作出一副当场逮住我的严肃模样,“嘿!我就知道你背后要讲我的小话,报复我当年打你手掌心。”
说来惭愧,我曾对小叔有过倾慕之情,他刚来的时候,村里所有的年轻男性都黯然失色了,他有文化又有男子气概,青春期的女学生都很喜欢他,不过她们的喜欢是正经的孺慕之情,我就显得龌龊了些。
如今我面对他总是很拘谨,夹杂了青春里根深蒂固的态度,虽然他已让我改口叫他小叔,我下意识还是尊敬地称呼他老师。
孟冬就打趣我,“怕他干什么呀,又不吃人,他要是敢凶你,我先吃了他。”
宋元明也很配合地勒住小叔脖子威胁,“你说过咱哥俩可没有长辈和晚辈那套哦,那阿雁成了我的媳妇,跟你也没这套,你要凶她,先过了弟弟我这关。”
小叔被锁喉,孟冬比谁都急,当场嗔怪宋元明没大没小。
我们几个都看向孟冬嘿嘿笑了起来,她蜜色的脸稍微泛了红,还企图拿我打掩护,又变了一副高傲的模样警告小叔,我是她新晋的金兰姐妹,不得瞎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