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云销雨霁,温凉湿润,近暮,天边红日将云都染成了金红,悬在江南水城上,清新而瑰丽。
往昆仑天墉城路途遥远,云容几人在这镇里暂歇,住了一间水上客栈。
怀微仍没有苏醒,一路被慕容紫英抱在怀里,现在给他独自开了一间房,留木梓童贴身照顾他。
虽过了近百年,这个小镇对慕容紫英也并不算陌生,即墨,似乎是一切变故开始的地方,而他又一次碰上了花灯会。
慕容紫英在房里守了怀微一天,看着木梓童用尽各种方法,让怀微人类的身体保持湿润,他却又似插不上手,只能干坐在一旁。小小的房间湿气极重,简直像浸在水里,喘气都难受,尽是木梓童聚来的水汽。
到了晚上,即墨一下热闹起来,云容也守不住冷清,悄悄跑到了灯会上。
盛装男女都带着面具,街坊间熙熙攘攘,到处挂满彩灯,烟花层层绽放,绚丽了整个夜空,欢语嘻笑声,吆喝叫卖声,还有烟花爆炸声,填满了耳际。
水城最宽的河道上,有一架白石桥,桥上已挤满了人,上下人头攒动,两边的路上也是寸步难行,各样的彩灯在人流间晃动,彩晕点点如霞。
桥下的水浮着数不尽的花灯,烛光闪烁着,色彩不一,各种花形映在水里,顺着水流缓缓流动,很是华美。
慕容紫英在水边坐了很久,看着那些花灯,似化作冰石。每盏花灯上都写着成双成对的名字,被捧在花心里,笼在暖光中,叫孤身之人心生艳羡。
他忽伸手入水,从水中捧出一盏薄如蝉翼的冰花,细细刻上两个名字,用灵力点上一簇冷焰,轻轻放入河中,看它钻到那些绘彩的花灯里。
身后近处响起清灵的少女声音:“原来你喜欢的人叫这个名字,真好听,和你一样是四个字。”
这声音如脆玉,悦耳好听,却不怎么熟悉,慕容紫英转头看着她,少女着蓝色广袖流仙裙,清丽可爱,纯若洁玉,双手捏着衣带,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在看他。
慕容紫英问道:“你在魔剑中沉睡,为何突然出现?”
“慕容大哥……”龙葵担忧道,“你的精神力不稳,小葵担心你。”
慕容紫英看着水面,淡淡道:“我无碍。”
龙葵坐到他身边,抱着双膝,似未闻他所言,问道:“为什么这样?”
慕容紫英沉默不语。
龙葵皱起眉,更为担忧,却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做什么,茫然又焦急。
“我身为修者,说来羞愧。”慕容紫英垂眸,又默了许久,涩声喃喃道,“我与他初见时,他尊贵无比,英姿无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叫我憧憬仰慕,岂敢别有心思。”
龙葵讶于慕容紫英竟对她说这些事,心下好奇凑得更近,却又有别的物什吸引了她,竟让她看得发怔。
慕容紫英只兀自道:“太子国务繁忙,我也自有任务,其实并未见过几面,殿下竟一直对我宠爱有加,琼华从未有人待我如此,我受宠若惊,又依恋享受,不能割舍,到后来,却不怎么开心了,想来少年时便对他心生贪婪之念,只是不自知。”
“非宽慈仁厚,无正邪之分,殿下却是真正心怀天下之人。”慕容紫英言至此处,慨叹幽幽化为疼惜,“没有人能强求他,倒是他对自己太残忍,我却无能为力……”
龙葵猛然推了慕容紫英一把,差点把人推到水里去,大声道:“慕容大哥,那个人拿了你的花灯。”
慕容紫英忙转头看去,月白广衣的男子斜坐在水边,左手捧着一朵剔透冰花,闻声亦向这里看来,银白面具遮掩了半张脸,唇角泛起讥诮笑意。
冰花被放回了水上,慕容紫英却觉得骤然一冷,立刻瞥开目光,走入了人群中。
那冰花上刻了两个名字,慕容紫英,西皇长琴。
回到客栈,一下冷清起来,人们都出去逛灯会,留下的也是几个老人和奴仆。
慕容紫英走上二楼,在怀微的房前停了停,他看到了那人灯前的身影,犹豫许久,还是没有进去。
次日出发,怀微仍陷在混沌的梦里,安睡着,似乎从未醒来。
木梓童一抹幽魂,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昆仑,天下龙脉根源,天墉城倚峰而筑,顺山成势,抱水环灵,气吞万象。
慕容紫英便是为了天墉城的“水”而来。
传天墉城仙祖立派时,探得此处有一亿万年的寒潭,深埋山石之下,活水不冻不息,地上灵木奇卉从生,便将天墉城建在此处。
龙脉之祖,太古寒潭,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地方,比这里更能滋养长琴的魂魄。
天墉城第七代掌门,奢尘,一个清绝冰冷的女子,峨冠素带,手托拂尘,冰衣揉雪,飘流若仙。
云清等人先一步回来,已向掌门禀报,奢尘准备了事宜,只等客来。
到了天墉城,云容只将慕容紫英引到阶前,自己先进去通报,慕容紫英将怀微横抱在怀里,静等着。
不多久,他们被请入内,奢尘知道紫胤修得仙身,本想已较高规格接待他,却因怀微状况不佳,被婉言拒绝,几句话也没说上。
能到天墉城作客的人必然身份不俗,客房都极为舒适,慕容紫英布了结界,一人在房中照看。
怀微身体里的阳炎突然急涨,烫得要命,慕容紫英抱着他,看着他神色痛苦,呜咽声沙哑,却无法可施,也不敢离开。心焦到后半夜,怀微越发不安,吐出一口炙血来,落到慕容紫英手上,立刻烧得皮焦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