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年初春,奉天城。
天气渐渐转暖,但是喜鹊今早又给我准备了三件外袄,说是春捂秋冻。但我觉得甚不合理,春天应该冻着迎接盛夏的闷热,而秋天应该捂着抵御严冬的寒冷啊。我也只是心里想想,还是极不情愿地穿上了,然后她拍拍手,心满意足地把我送到学堂。
我双手托着腮,望着寿清风足有三玫银元厚的眼镜片发呆,他正在尝试如何一边让眼镜和书张完美地无缝衔接,一边读书。这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爹的同窗,我经常怀疑他到底是为了靠同窗的情谊而免去学杂费,还是真想让我做他个王秀才第二才让我来上的学堂。
明明说好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呢?真羡慕封建社会,思想是如此开放,民主。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我眼瞧着同学们把头前后左右,忽上忽下地摇着,朗诵题目。心里着实无语,数理上成国文样儿,还像朗诵诗歌古词一样读题目,再加上我对算数更是七窍通了六窍,听着题目就犯困,根本是毫无兴致,觉着越发地无聊。
我脑子里突然亮出了个点子:逃学。
说干就干。
我开始把喜鹊套给我的袄衣脱上脱下,动作幅度奇大。读题目时故意慢上几拍,等同学们读完了,还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充斥着教室。同学们都放下书本看我,寿清风虽然私下与我爹关系甚好,但多少有些埋怨,同为一所学堂,一个老师所出。一个升官发财,诸事顺意。另一个只能在学堂教书,挣着死工资。
然后,他就把我从教室里扔出来了。没错,是扔。
我揉揉屁股,虽然有些痛,但是我的逃学计划算是实现了一半,至于过程嘛,咳,不重要。
“你就好好在外面反省一下,脑子清楚了再进来。”我在外面听见寿清风的声音。
好的了您,回见了诶。我偷偷溜到墙根,转身扭头就走。
嘿他全然忘记我之前的两次案底。这是第三次了,还是没长心眼。怪不得做不了官,一辈子和小孩儿打交道。
我可是翻墙的好手,三下五除二,我就从墙的这儿头,飞身到墙的那儿头。
我走得急,穿过许多弄堂,拐了许多弯,终是到了大街上。
我也不顾如何,也从未想过如何,莽撞如一只圈养的小兽初入原始森林般无畏,急于摆脱禁锢般,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
“大哥麻烦让一下。”“大姐借过借过!”起先诸如此类的话倒是喊了许多,他们愣怔,我跑得快,以为有人在追,好像我是什么在逃嫌犯,怕惹上什么事儿,后来不必我说,就已退的远远。我放着胆子冲,眼睛便没瞧地上,迎面那儿人走得也快,再加上昨夜下了雨地滑得紧,竟没注意脚底一滑,和那儿人撞了个对头。我猛闭眼,当真以为会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半晌没有想象中的疼,隐约还有些柔柔的触感,我缓缓睁眼。
“大胆刁民,竟敢当众趴我家少爷身上!”耳边传来声响。抬头,是个小厮模样的人。
啥,我低身下头属实有一十一二岁的少年,身量比我高些,别问我他躺着我是如何知道的,我起身前脸正贴在他的胸口。仔细瞧,他身着上好的衣衫,最新式的洋头,眉宇俊朗,鼻梁高挺,一看便是奉天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只是不知眼睛是否有神,因为他好像晕过去了,双眼紧闭。刚刚吼我的小厮便一把把我推开,将那少年扶起来,他依旧闭着眼,那人唤了几声,也没见动静,便将矛头对准了我。
“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便如此放肆!若我家少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他又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