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盛郁在床上闭目盘坐,英气逼人的脸上褪去了所有的情绪,既不见在大堂时的勃然之色,亦不见平日里的君子如玉。
壳还是那具壳,魂却像是换了一个。白衣墨发,姿容无双,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尊贵而深沉,仿若神祇降世,那么地高不可攀。
盛郁倏地一挥袖袍,屋内四壁泛起白光,开启了房间内的隔绝之阵。随即双手在身前不住地挥动掐出复杂法诀,周身绿芒快速流转,不知过了多久,一缕若隐若现的金光骤然出现。
方才蓝肆使魅惑之术时,他便感到这缕金光又冒了出来。而今待他要揪出这缕金光时,忽而又被什么压了下去,刹那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斜飞的英挺剑眉微微拧起,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与此同时,蓝肆拿着一支玉箫猛地推开房间,没看路便直接左转,谁知不过一两步便撞上了红月。红月摔在地上,还伴着砰的一声——是托盘里的酒壶被打碎了,银白色的袍角被溅上了点点斑痕。
蓝肆捂着左肩恼怒道:“你没长眼睛吗?走路不看路!”
红月哭丧着脸,扶着腰艰难地站起身,不敢反驳这个说人不长眼的人才是不看路的人,面带凄婉道:“大人见谅,我是给盛先生送酒的,一时不察撞到了大人,对不住。”
隔绝之阵将房间隔出一方天地,断了外界的一切动静。盛郁却仿若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睁开了眼睛,恰好瞧见他房间门上映着的两道人影撞到了一起。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惊动了门外的二人。
盛郁抬腿迈出,风度翩翩,仿若之前的喧闹打斗从未没发生过般,他关切地问这两人:“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红月僵了僵,放下了揉着腰的手,指着碎了的酒壶,“没事,就是这流霞醉……晚些再给你送新的上来。”
盛郁颔首:“费心了。”
红月袖摆轻拂,收了一地残渣离去。
盛郁转头看到蓝肆还捂着肩膀,眉心不自觉纠了起来,“肩膀还疼吗?”
“怎么会,轻轻一撞而已。”蓝肆收回手,顺便转了一下手上的玉箫。
“那便好。”说完即转身回房,正准备关门又看到门外的蓝肆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怎么,有事要说?”盛郁轻轻笑了,侧身一让,“那进来吧。”
盛郁正襟危坐,给蓝肆倒着茶问:“你想说什么?”
蓝肆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身躯不自觉挺直,总担心自己的一举一动有不对的地方。他放下手中茶壶,又捋了捋落在肩膀上的青丝,浑身上下很不自在。
半响,盛郁开始顶不住他肆无忌惮的凝视了,皮肤像是有无数细细密密的蚂蚁在挠来挠去,莫名的知觉传到四肢百骸。
忍无可忍,那便无须再忍。
盛郁干咳了一声将喉咙里的痒意压下去,低声警告:“蓝肆!”
蓝肆顺从地收回目光,却低低地笑了起来,把盛郁笑得浑身一震。
“出去!”盛郁难得恼羞成怒。
蓝肆身形未动,自顾自地转着手中的玉箫,双眼半阖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他刚刚在房中再次感知珠子的位置时,不若以往那般毫无动静,而是察觉到周围有熟悉的灵力波动。当他推门出去时,却又消失了,无迹可寻,而之前珠子动静的方向……
转眼间,玉箫陡然一滞,蓝肆抬眼正色道:“你是谁?”
盛郁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含着一丝期待,心里有莫名的情绪绕上心头。强自镇了镇心神,用平稳的嗓音道:“盛郁。”
蓝肆倾身靠近,整个人几乎贴上了盛郁,不死心地又问:“你是谁!”
盛郁浑身紧绷,却不改面色,直视蓝肆重复道:“盛郁。”
眼里的期待落空,顷刻之间,蓝肆跌回了椅子上,后靠着阖上双眼,薄唇翕合之间传出一句有气无力的话:“抱歉。”
“你以为我是谁?”盛郁垂下眼帘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茶。
“浮云君。”
“我跟他很像吗?”盛郁没问他浮云君不是逝去百年的问题。
蓝肆想了一会道:“唔,喜穿白衣,都是医修……还有性子也有些像。”
盛郁抬眼凝望着那张不似真人的脸,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问:“是因为我像他,才留下来吗?”
蓝肆想起雾云镇初见时,以为是故人才走上前,这样的话……
“算是吧。”
话音一落,盛郁眸中隐隐划过一抹难以言明的色彩。
良久,盛郁注意到蓝肆的眼皮动了动,便悄然收回了灼灼的目光。
“你为何不说话?”
蓝肆在脑子里不知放空了许久,忽觉耳边安静得很,睁眼却看到这个人又在喝茶。
“说什么?”语气不咸不淡。
蓝肆疑惑:“茶有那么好喝吗?”
“你尝尝?”盛郁拿起壶柄就准备帮蓝肆倒茶。
“别!”蓝肆忙打断他,“我不喜欢喝茶,总有一股苦涩味。”
“那你喜欢什么?”
盛郁被他一句话激起心头万千情绪,又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在胸腔里积满酸涩。偶然听到他说喜恶,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了解更多。
“在树上晒太阳。”他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兀自笑了起来,不带一点意味深长,是发自内心纯粹的笑。
那笑容过于有感染力,刹那间驱散了盛郁心口的酸涩之感。
盛郁揶揄:“哦?一路过来我可见你常在树荫里躲着,何来的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