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然生病了。
情绪大起大落，喝酒之后又作死吹江风，以一介肉身无畏抵抗S市阴寒的冬天，最后落了个头重脚轻感冒发烧的下场。
周泽楷临走前见她有那么点感冒的意思，有些放心不下，叶然却不以为意，笑嘻嘻地保证自己多喝水多休息，然后好不容易哄走对方，转头就拖着病体，不顾一切躲到叶秋那里去了。
面无表情地望着对方身后巨大的行李箱，叶秋除了呵呵再无他语——这哪是暂住？这明显是要常驻啊！
“我睡哪？”叶然顶着浓重的鼻音和通红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堂哥。
这间精装修的高层复式公寓是叶秋在S市的临时落脚点，如果他在这里出差超过三天就必然会住下，平时一直有托人打理，看起来倒也干干净净。
“睡主卧吧。”叶秋放下手边的文件，面色平静，“喝了药立刻去睡，不准抽烟，不准喝咖啡，不准工作。”
叶然一脸惊恐，“你这里还禁烟？”
这话说的，仿佛对方一点头，她扭头就要走。
“……”叶秋撇嘴不想接话，起身帮她搬行李，“主卧在楼上，没人睡过。我下午的飞机回去，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不过最好早点解决问题。”
叶然跟着他上楼，吸着鼻子慢道，“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叶秋意味深长地回头看她一眼，打开主卧的门，开了箱子帮她挂衣服，叶然则直接往床上一缩，不愿动弹了。
出门那会她体温也不过37度左右，到了这边干脆直飚39，能坚持到现在几乎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一歇下，就变成了条动弹不得的咸鱼。尽管如此，躺下后她还是习惯性找出烟灰缸，趴在床边准备点烟。
结果下一秒，唇边的烟就被人没收了。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半天，叶然撇着嘴默认了对方的行径。
“你男朋友知不知道你过来了？”叶秋将她的烟伙同打火机一起收进抽屉，背对着人随口问道。
叶然头痛欲裂地歪在一旁，有气无力地答，“不知道。”
“不打算说？”
“嗯，他有比赛，不想打扰，而且解释起来很麻烦。”
凉凉看她一眼，叶秋挑眉，“真懂事啊。”
“那是。”叶然听得出他是在嘲讽自己，也不计较，笑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讲出来是要干什么？平白让人多操心。”
叶秋将水和药一股脑塞过去，不想听她的歪理。
他这个堂妹，平素虽不常见面，多年下来也知道点秉性。要知道叶然曾经交过那么多男朋友，有的持续一周，有的两三天，最多不过一月，往往上次他来时见的是A，下次来就已经变成了E，谁知道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BCD没见过。
好在她极有分寸，不会真的乱来，私生活……特指某些方面，还算得上有底线，足以让人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幸好她是个妹子，换成是个男孩子，不知得祸害多少人。
几乎每个和叶然谈过恋爱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好的恋爱对象，够体贴，脾气好，不粘人，还独立，从不脚踏两只船，里里外外给够人面子……交过的过程堪称愉悦，除了分手太过坚决，不给人一丝一毫的妄想以外，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了。
就连女孩子的小脾气都会好好控制在对方可接受范围之内，当结束恋情时，对方甚至没办法说出她哪里不好。
唯一的不好，大约就是没有心。
她和父母的矛盾也由来于此。二叔二婶看不得她这么作天作地，几年下来几乎要跪着求她要么别谈恋爱，要
么好好跟人交往，每天都希望有个人能治她一治，甚至还心存希冀，觉得如果结了婚就能安定下来……
他们心里当然也清楚叶然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可老一辈人，强势惯了，年轻时候吵起架来不顾女儿，如今勉强拉下脸来承认错误，也得看叶然接不接受。而很明显，她并不接受。
那就对着干呗。
之所以这次能闹这么大，估摸着还是因为她身边终于出现了个超过一个月都还没分手的对象，不仅是二叔二婶，就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帮人小心翼翼，生怕做点什么惹到叶然，转头她又要跟人分手。
结果长辈倒是先沉不住气了。
平静地看她吃了药，叶秋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道，“你有点分寸啊。”
叶然一脸茫然地歪了歪头，好半晌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这是要跟我促膝长谈的节奏？行呗，你是我亲哥，你说什么我都听。”
……谁愿跟你促膝长谈？只管听不管做，谁爱说谁说去。
穿着一身板正衬衫西裤的青年懒洋洋地白她一眼，转身走了。
叶然笑眯眯地目送他出门，转头打开抽屉摸了根烟夹在指尖，捏着半天又放下，眼睛一闭，缩进被窝里补眠去了。
这一睡就是一整日，等人醒过来，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台灯亮着，窗外一片漆黑，恍惚不知今夕何夕。公寓里安静的可怕，叶秋已经走了，看了眼时间，晚上10点。
退烧药令她出了很多汗，黏黏腻腻，实在忍不了，就先去洗了个澡，之后吹干了头发，抱着手机叼了烟下楼，看到厨房电饭锅里保温的白粥时险些笑出声。
等处理完手边事，再量体温，绝望的38.5令叶然整个人都险些崩溃。睡一觉降0.5度的节奏让她烦躁不已，偏偏病着又没办法做事，无聊之下，干脆开了游戏。
叶秋不玩荣耀，她也不玩，但一应的设备倒是不缺，登录器也是现成。叶然的卡还是三代卡，是在当年叶修三连冠后买来的，号停在4区，是个可怜的只有5级的剑客，挂名公会嘉王朝。
只不过上了游戏以后才发现，她已经被当成僵尸号踢出去了。
好气哦。好歹也是很多年的小号了好不好！
慢吞吞地操作着没有公会的小剑客做升级任务，彼时周泽楷已经打完了比赛，叶然切出游戏看了眼新闻，比分8:2，输了擂台赛。
两人在网上聊了一小会，她说她在玩荣耀，枪王大大半天没说话，像是被她这个举动震住了，半晌才询问用不用帮忙带她玩。
叶然默默甩了个截屏，已经升到6级的小剑客正帅气地在NPC旁边摆pose合影。
一枪穿云发了一连串的省略号。
叶然盯着这串省略号看半天，仿佛感觉到了来自联盟第一人的无情嘲讽。
一叶飘然：区服不同不能相爱，枪王大大还是早点歇着吧
一枪穿云：为什么是剑客？
一叶飘然：……当年是想练战法的，被人鄙视了。
一枪穿云：剑客
一叶飘然：够了啊，姐姐建号的时候夜雨声烦还没出道呢。别看我只有5级，我可是元老级的。
一枪穿云：6级了
一叶飘然：……
一枪穿云：七年升6级，姐姐好棒。
一叶飘然：………………
被问起病情，叶然只说有一点点低烧，已经好多了，还说等病好之后陪他逛街，杂志上看中了几件衣服特别适合他，想买来给他穿。
周队长被自家女票这贴心的打算甜的不知所措
，脑子一懵就信了她的邪。
结果谁曾想，这次病情来的轰轰烈烈，直到第三天，体温依旧起起伏伏，最后又飚回了39。
生无可恋地窝在床上等外卖，叶小姐一边抱着被子发汗，一边效率极低的给小剑客升级，手指僵的不行，做个任务都能摔掉半管血，眼看着自己又死回了城，气得差点摔鼠标。
索性关了游戏，打开微博浪了一天，顺便摸进了“周泽楷全球后援会”，注册了个小号，被安利了一大堆枪王表情包。
被那一堆表情包笑到头痛欲裂的叶然转手就选了几张给本人发过去，后者发了个比先前更长的省略号，最后实在忍不住问她到底在做什么。
叶然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到半下午时再次抵不住药效滚去睡觉，醒来时已经是又一天清晨。
体温，38.5。
这就有点过分了。
叶然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比起昨天还能玩个游戏刷刷微博的精神状态，这会是连抬抬手指都费劲，就这么瘫在床上歇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有力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叶秋发在群里的问候。
她头疼得都快飙泪了，只觉得全身冷得仿佛身处数九寒冬，拼着力气先去将中央空调的温度往上升，而后撑着面条般的腿裹着被子下楼喝水，最后直接歪在沙发上，哆哆嗦嗦地摸手机。
【愚蠢的尼桑哟】微信群里，叶然半死不活地打着字，说退烧药肯定是假的。对面沉默了半天，问她，你是不是刚出了汗就去洗澡了？
叶然愣：不能洗？
叶秋：作死。
“对二叔二婶说一声吧，说不定老人家心一软这事就过了。”对方给她出主意。
叶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一招要是管用，她早就用了。关键不在于生病对方就会心软，而在于心软没多久还会重新旧事重提，两码子事。
这是尖锐而不可调和的来自父母与子女之间无法达成共识的矛盾，从十年前开始，就已经改变了他们一家三口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和人生信条，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掰回来的，更不是装作没发生就能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