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四处的幽幽鬼火倒也有个好处,能在这夜色下把苏盏眼前的道路照亮。一路的畅通无阻,苏盏暗觉不对劲儿却不能作出反应,大脑渐渐昏沉,他无法自行思考。
渴,非常渴,渴的要死!听到了水声,身体本能驱使苏盏快步前行。潭水刺骨的冰,但苏盏仍旧一脚深一脚浅往里游走,水淹过口鼻漫过头顶,浮力让苏盏的脚已不能碰触淤泥,脚踝、腰肢、胸口,水草化为绳索缠绕,他仿佛已死闭目无知无觉。
凭空而起的乐声驱散混沌,如泣如诉缠绵哀伤,诉尽世间悲悼。原本要取人性命的水草悄悄退散,苏盏猛的睁开眼奋力往水面游去。
“咳咳...”游到岸边吐尽肺中的水,苏盏望着眼前的红裳泪眼模糊,“为什么都要害我?为什么?”
青年这次并未犹豫,俯身轻柔抱起湿哒哒的苏盏,足尖轻点纵身飞上崖边的巨石。白日暑气尽数被巨石吸收,但炙热也无法温暖冷到骨子里的苏盏。青年扒去苏盏湿透的外裳摊开晾干,脱了自己的衣袍把苏盏包好。
“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要害我?我只是想活下去!我知道我这条贱命对你们不值钱,那我自己珍惜,求求你们不要抓着我不放!给我条生路!”苏盏歇斯底里,揪住青年的衣襟摇晃,“求求你们...放过我!”
青年发带被摇散,一头青丝垂满地,无暇梳理他揽着冻得哆哆嗦嗦的苏盏,一下一下帮扑在他怀里痛哭的人顺气,温暖着这冰冷的身躯。灌木微动,雪白的小狐现身,蹲在青年身边审视着苏盏。
哭声渐停,苏盏低声抽泣,青年摸摸他的脑袋瓜,变魔术般塞给苏盏一个熟透的果实。
“...干嘛对我这么好?你三番五次救我,不怕我哪天对你不利?”
“你会对我不利?”
青年歪头问苏盏,苏盏抿抿嘴没有回答,闻闻手里的果子咬了一口。
青年摇摇头:“我告诉过你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一个活人独行,哪能没有危险?”
“我不走!我死也不走!”苏盏眼神有一瞬狠戾,转而带出心底深处的痛苦,“出去也逃脱不了被卖的命,我宁愿在这里。”
“唉...”
苏盏手中果子就剩了种核,青年又给他塞了一个。
“你会医会武,还会勘破幻术布列阵法,你是方术士吗?”
青年又摇摇头:“我...其实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
“我叫苏盏,你呢?”
见青年再次摇头,苏盏自认这人必定是不想与他吐露太多,有些失望的看着远处瀑布。
“我不会害你,因为你对我好...我家老头子对我也好,要不是他在河边捡到我,我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青年闻言深深看了苏盏一眼,没有打扰他断断续续的回忆。
“他对我真的好。他说我是覆灯火命,他说覆灯火者,金盏光,玉台吐艳,照明月不照之处,明天地未明之时,所以他给我起名盏,随了他的姓。他好吃好穿照顾我,把我当亲儿子,还教我读书识字学习方术。我知道师兄嫉妒我,所以我不眠不休的苦练只想证明自己担的起这份福气。”
苏盏又止不住颤抖,青年稍稍抱紧了点,他晓得苏盏这次不是身上冷,而是心里冷。
“后来老爷子死了,我恨死阎王爷,怎么能这么早就带走唯一对我好的人,让我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再后来...”苏盏抖得更厉害,“师兄商量着要卖掉我,我求他,他便让我...”
说到此处,苏盏脸色煞白悄悄转头看看青年。
“...师兄答应留下我,但要我用学过的技艺坑蒙拐骗供他衣食无忧,还常常...我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