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曾经的她
风莫笑。风未语。
两个名字并排在一起,任谁都会以为她们关系不一般……比如姐妹,亲戚什么的。
然而风莫笑自己心知肚明,名字只是巧合。纯粹巧合。
这世界这么大,兜个圈子也碰不着面,可人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风莫笑恰恰在宿命车轮碾过去的时候成了风未语的左邻。有左邻自然就有右舍,三家都有年龄相当的小孩,命运的车轮又一次转动着悄无声息地碾过去,三家的孩子便在懵懂与天真中结成了青梅竹马阵营。
不过风莫笑真正看得重要的只有一个小语。谁叫她是最早出现在她面前的呢?右舍的那对双胞胎,也是在她们认识后的第三年才搬来的。
小语是最好的、最可爱的、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上她。风莫笑一直这样认定,并不全是出自她的死心眼。初识小语那会儿,正是她人生最苦闷的时候——她的养父养母,这对以为生他们自己不出孩子来才领养她的夫妻,竟然即将拥有一个亲生孩子——直白点说,就是她的养母怀孕了,他们一门心思都围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转,她不再受他们关心了。
七岁孩子的认知,哪来的那么豁达?愤世嫉俗是免不了了,不过她不会表现出来,因为觉得表现了也没人在乎。
后来认识了小语。一个有着幸福家庭、总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女孩。
风莫笑喜欢和她在一起。这世上,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是风莫笑唯一想与之永远在一起的人。多好啊,她那么可爱,没有人不喜欢她,没有人不宠她,没有人不保护她,于是她的笑脸一直纯真,眼睛一直明亮……
小时候的自己觉得小语是予人温暖的天使,长大后才明白,自己或者只是想找一个可以寄托的救赎、一个可以依赖的人。不过那个时候情况也已经反过来了,似乎自己才是被依赖的那个人。
人生百味,该经历的一个也跑不了。即使保护得再好,公主依旧会走出高塔。小语喜欢上那个姓楚名阳的人,是初恋,所以铭记。可是她的喜欢,他却不知道。
风莫笑想,如果能让她幸福,自己会帮她的。
姓楚的是学生会长,平日对小语百般照顾,可依风莫笑看来,那多半是姓楚的伪装成习惯了,虽然他对小语也是像妹妹一样疼爱的,却免不了在某些事上虚应了事。
就好比……那次的生日礼物。
他根本不记得小语的生日,何况那时他正忙着学生会的事。风莫笑早知会如此,默不吭声的挑选了礼物让他送给小语,于是皆大欢喜。
可惜,小语还是知道了。你瞧,他连你生日都记不住,说明他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这种会令小语更加伤心的话,风莫笑不会说。倒是小语受了刺激,跑去告白,然后对方讶异的拒绝了,然后失恋的人儿来找好友哭诉……
——小笑,我失恋了……早知道不要喜欢他了……
——那么,下次如果要喜欢上什么人,不如喜欢我吧。
其实自己的心思很早就清楚了。而她什么也不知道——就像她和他,只是立场颠倒而已。
“……这种安慰的话我一点都不高兴……我本来就喜欢小笑的……”
……但我期待的,是另一种喜欢。
她的爱情结束了,她的还没开始。
夏天的尾声燃烧得太快,初秋正要展开它的脚步,她所珍重的人却失去了踪影。
【二】过去与未来的变调曲
“……所以,仍然没有任何结果吗?”
树荫投下错落有致的光斑,也许是习惯性的,她拿手挡在眼上,遮去并不强烈
的光线。另一只手随意的合上手机盖,仿佛无力的撑着草地站起来,状似心不在焉,其实早已心乱如麻。
即使楚阳动用了母亲那边的关系也查不出小语的下落……难道真的要把小语划为失踪人口了吗?
她一颗心直往下沉。
没有风。头顶一大片枝叶却摇晃不休,正如她日益焦灼不安的心情。
……没有风?!
她蓦地抬头向头顶那片树荫望去。
“什么人?”
这声喝问没有得到回应,倒是成功令枝叶停止了不断晃动抖下片片落叶的行为。
她仍望着头顶,平静道:
“下来。”
……
“……好嘛,这就下来了。”
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含着不满嘟囔着,层叠交错的叶间被拨开一道空隙,一个白影在其中晃了几下,似乎是坐立不稳的模样——然后白影一跃而下,姿态端的潇洒不羁。
宽袖长衣,黑亮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她脱口道:
“你是COSPLAY社的?”
“不是不是。”
穿着上很有翩翩浊世佳公子气质的古装白衣少年连忙否认:“我是穿越局369分队的队长啦。”
……果然是COSPLAY社的吧。她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不打算再多做纠缠,甚至连他为何躲在树上偷窥也不问了——这个社团的人一向以怪异著称并被他们自己引以为豪,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想找人玩什么“当同学们遇见古人之各类反应”的游戏。
“诶诶诶!等一下!”少年见她要走急忙叫道,“风莫笑!我话还没说完……”
她有些惊讶他知道她的名字。虽然身为学生会的会计,但是她露脸的机会不多,她不认为自己可以有名到令一个普通学生认识她。
见她有所动容,少年松了口气,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清了清嗓子准备进入正题,“咳咳,风莫笑,你作为被选中的人,由我来引导你……”
“被选中的人?”她露出警惕的眼神,盯着这个犹带三分稚气怎么看都严肃不起来还要假正经的白衣少年。
“呵呵,当然不是说那种被选上去当热血善良又正义的主角一路闯荡冒险沿途凭借奇佳的运气和勇敢等等美德聚集同伴一起去战胜邪恶拯救世界之类的事。”少年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善解人意”的凭自己的想象去为她解释,“因为剧本还没安排下来暂时不知道你该担任什么样的角色——总之你先去了再说吧。”
“什么……”
她的质询来不及出口,少年白色的宽袖一挥,她眼前便被那片雪白遮盖,紧接着失去了知觉——
少女的身体无声无息倒在青草地上,紧闭的双眼,眉间代表惊疑的褶皱还未消去就陷入了永久的沉眠。
“好,灵魂抽取完成!嘿,我亲自出马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白衣少年解脱的拍拍手,看也没看草地上的少女一眼,一个旋身,却在瞬间被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两个助手惊得倒退两步。
助手A和助手B都是一脸怨气的看着他。
“你、你们这什么表情?”少年吞了吞口水,有些心虚。难道自己又在不知不觉间犯错了?
助手A说:“队长,你为什么不想想,要不是你大错不停小错不断,这等小事怎么轮到你亲自出马?”
“……”少年禁不住缩了缩肩,小A说的是事实,他不敢反驳。
助手B比较务实:“队长,地上这具身体怎么处理?”
“哦,送到穿
越局回收站分部去吧……”少年随意道。
助手B捂住脑袋,助手A终于爆发了:“队长!你怎么可以这么随便!你难道不会说给这具身体制造点好比心脏麻痹的疾病让她不至于落个离奇失踪的下场吗?!你知不知道你上次让那个风无语走着走着就穿了已经在这片区域引起不小的混乱了吗?!”
“呃,上次那个叫风未语。”他虽然马虎了点,不过记性还是不错的。
“……”
“……”
令人窒息的一秒沉默后。
“啊啊啊!!”助手B也爆发了,“为什么我会摊上你这个只会混日子的笨蛋主子!!!你既然走后门捞了个好位子,好歹也要付出点努力来经营啊!不要连累我陪你一起下岗了啦……”
助手A满脸痛苦之色,已经看到了自己无亮的前途:“早知道就算下跪也要求顾问不要去度假了,没他看着队长我们根本无能为力啊……”
少年小小声的为自己辩解:“也没那么糟糕吧?我没犯什么大错啊……”
助手A和助手B异口同声:“是哦!把穿越者名册弄丢,由抽签来决定穿越者,制签时丢进签筒的都是同一个地区的人名,又在把名字报上去之后才发现错误,结果导致同一地区出现大批失踪人口,为了瞒天过海只能让我们这些坐办公室吹冷气的亲自出手把穿越者送走——这些,都不是大错!?”
“队长!你就等着顾问回来后哭着向他求饶吧!”
小A和小B狠狠咬着牙痛斥。
身为队长的迷糊少年此时不禁全身一阵发冷,想起顾问那张俊美得不带一丝人气的脸,忽然觉得让自己穿去人类还没诞生的时代是个不错的主意。
【三】如今的她
中岛裕美。
身为中岛家现任家主正妻的女儿,在体弱多病的母亲病逝后主动提出搬出大宅,让父亲的情妇及其儿子——即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住进大宅,以便弟弟好名正言顺的拥有中岛家继承人的身份。
那时她年仅六岁。
父亲被她早熟的冰冷撼动,黯然同意了此事。于是中岛家的大小姐虽有名头,但除了一个从小便伺候在她身边的女管家,就只拥有一栋普通的小公寓以及巨额的存款(正在源源不断增加中)。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要求。她要平静的生活,既然今生待她尚具母女情分的母亲已死,那么她也没必要继续呆在那个冰冷的大宅看父亲迎进新妇。
母亲方面的家族对这个结果并无异议,原本就是利益婚姻,没人期待这对夫妻会有多少真感情,毕竟还遗留下来的女儿作为牵制。只是,他们多少都是心疼的——因为她的坚强,她的淡漠。
一个孩子,怎么会被逼成这样?
他们这样怜惜的说,疼爱着她。就连她的父亲也时常用欠疚的眼神看她,而在她发觉时掩饰一般的转过头去。
母亲在世时便出轨的男人,事到如今想补偿未免显得假仁假义了。
中岛裕美在父亲美曰其名“每月一次的亲子聚餐会”上看着只小自己七个月的弟弟暗自冷笑。
她的弟弟,中岛翔太,无疑是聪明的。
似乎从第一次见面,他甜甜的喊她“姐姐”起,他就在讨好她。小小年纪,明明不忿她比他从容比他成熟,仍然要假装不在意,每一次见面都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嘘寒问暖……是想用姐弟情深弥补他母亲的愧疚和父亲的遗憾吗?
到后来,弟弟的态度中渐渐夹杂了些更复杂的感情,有什么东西随时光摇曳变了颜色。她感觉到了,依然保持沉默。
像一场表演。她这个戏外人
漠然看着他们表演。
她对任何人都平淡,态度始终如一,包括取代她与母亲地位的弟弟和继母。没有人知道,她的平淡不是来自不屑,而是因为不在乎。
这个地方不是她想来的,这种生活不是她想过的。
她有一个心愿,要等到她有足够能力时才能去实现。
所以她才会选择搬出大宅,因为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等她的年龄足够,等她不再受这些所谓亲人的束缚,她要回她的故土,她要去见她的小语。
她一天天数着日子,想着她的小语现在是几岁了,是不是还是扎着马尾辫的小学时代,有没有遇见邻居的那个“风莫笑”……
她知道自己是穿越了。不过,只是穿越了时间与地域,地球还是那个地球吧?只要搭个飞机,就可以再见她的小语了。
每当想到与小语的重逢,她的心便热了起来。下意识的,她忽略了与过去的自己相见的可能性和场景。
可是她也害怕,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遗忘她珍惜的那个少女的容颜,所以她从小就爱画素描。这是她上辈子就学会的技能。
一张张,都是那个人。一颦一笑,她凭画回忆,那个人的种种。
这些素描成为她最大的秘密,随她从大宅到那间小公寓,被她锁在隐秘的抽屉里。
现在的中岛裕美也有邻居的。单亲家庭,一个母亲带一个和她同龄的男孩,因为是邻里,时不时在路上遇见。那位妈妈经常邀请她去他们家吃饭,她大多时候都是拒绝的。相较邻居的热络,她这个小孩子的反应冷淡得出奇。
然而那位妈妈从不知难而退。或许,觉得孤僻的小孩需要更多温暖吧?
一来二去的,连带着俩小孩也熟悉了。再加上后来发现两个人读的是同一所小学——
这大概就是孽缘的开始吧。
裕美遥遥回忆往事时,总要那么叹息一声。
银白色头发,名叫雅治的男孩。这名字这特征,有点怪异的熟悉感呢……对了,电视上有个叫福山雅治的。
……不,不对。她心中打了个突。
她问:“雅治,你的头发是天生的?”
他笑嘻嘻:“是啊。”
她想,就当他少年白好了。
她又问:“雅治,你对欺诈有什么看法?”
他顺口溜出老师教的标准答案:“诚实才是美德。”
她看他半晌,只看到他一脸认真。
她最后问:“雅治,你喜不喜欢打网球?”
他看了看丢在角落的球拍:“虽然有跟舅舅在学,可是我不太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