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现在是唱的哪出戏?
忍足谦也站在纸拉门外,脑中思绪打了好几个结。征询的目光扫向斜倚一旁的千岁,他懒懒一笑,一字不说,只示意谦也静心倾听室内的谈话声。
“就算升上高中,我也希望留在东京。”
少年正坐的姿势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杨(==),出口的话也是严肃无比,决心坚定。
与他正对面的中年夫妇皆是一愣,他们身旁的健硕少年则沉声问:“不是说不动峰没有高中,所以高中就会回来吗?”而且离他上高中还有一年多,现在就来表明决心……太早了吧。
少年置于双膝上的双手紧了紧,“我希望……还能和他们一起打网球——我们约好了的。”最重要的是,橘前辈在那里,大家都决心追随他——尽管他什么都没要求过。
中年夫妇对视一眼,女人叹气,似有妥协之意,说:
“……随你吧。”
原来是石田家的家务事,拉他来凑什么热闹?谦也无声地向千岁表示了意见,千岁似乎不知他的意思,径自轻声说道:“橘的魅力真大……不过收那么多小弟,他吃得消吗?”
“有这么背后损人的吗?橘桔平好歹是你朋友吧。”他嘴上笑骂,心中却想的别件事。小铁不回大阪的决定不难理解,想和同伴一起打网球吗……可是有的时候,世事并不会尽如人意。
千岁笑:“我那么关心他,连偷听的事都做出来了,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还想和他耍嘴皮子,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谦也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那封新收邮件的寄件人姓名,脸色一霎间沉了下来。
快速浏览了下简短的邮件内容,他不易觉察的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的意味。千岁见状问道:“是谁?”
“故人。”他的口气莫名的带了三分冷,两手插进裤袋,扭头走人。
“你去哪?”千岁喊。
“去见一个人!”这话回得就有些冲了。
哟,看来大有文章啊。千岁看着他的背影,头也不回的拉过讨论完家事刚走到门口的石田银,笑道:“走,我们看热闹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长长的台阶上均匀的铺洒着一片红,沿阶种植的古树枝叶偶尔受风摇曳,树影也跟着斑驳寥落。
拾阶而下,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踩得稳重,仿佛想将这段路程延长到世界末日。
终究是到了尽头。
他停步,居高临下的沉默着。几步之遥的台阶下,栗发少年柔软的发丝牵牵绊绊的在风中飘扬,他仰头向他望来,微微一笑,眉眼弯弯。
“好久不见了,谦也君。”
……说谎,两个月前的全国大赛才见过。他腹诽,冷淡道:
“我倒希望永远不见,不二周助。”
不二不以为意,依旧含笑:“走吧。”
谦也瞅他,忽然也笑开:“我以为你恨不得抽我的筋剥我的皮喝我的血剜我的骨,居然会约我一起去医院?”
不二莞尔,很有一种一笑泯恩仇的味道。“我哪有这么狠毒?”偏头对着谦也身后的两人问:“你们要一起去吗?”
怎么不去?难得谦也愿意去……千岁回头,见石田银点了点头,当下便笑道:“当然去。只是,不二,你不是一向自己去的?”每次来大阪都从未约过他们,更别提谦也了。
“早上姐姐的占卜说,‘一直等待的人将会归来’。”不二笑容淡了些,眼中却亮起某种光,或许可称之为……希冀之光?
“你相信?”谦也嘲讽一笑。是等得太久了,哪怕一丝希望也
要抓住么?
“姐姐的占卜总是神准,我想这次也不会例外。”不二冰蓝的眸子湛湛生辉,说,“我愿意相信,所以我找你一起去。你呢?”
“……我有别的选择吗?”
四人同行,说了说近况,场面不至于尴尬,不二人如其表,眉目清秀温柔,丝毫不见芥蒂。是了,那时在全国大赛上相遇,他也没有任何刁难,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冷言冷语,只是像对待一个认识的人而已——他本来就是温润如玉的人,谦也郁闷想道,除非触到他的逆鳞——这样一想,反显得我小家子气了。那我这近九个月的纠结算什么?
石田银似是看出他心事,默默地拍了拍他肩膀。他不语,忽听千岁说:“咦,是白石和风未语?”
他看向前方,果然是……
千岁嘿嘿笑着招手喊他们过来,那两人的神色都变得不自然,就像做坏事被捉到的小孩。看那气氛,莫非他们两个在约会?进展真快啊……
“不是!”
脆生生的少女声音中断他的联想,他意识到千岁已经先他一步把调侃说出口了,便配合地拉住白石道:
“哦哦,那真相是什么?阿藏,还不从实招来!”
白石一副苦相,知道解释也会被当作掩饰,轻咳一声,将话题带开:“你先别急着盘问我,你呢?怎么和不二在一块?”说到后一句时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谦也马上变了面色。还是介意么……
白石对不二扬扬手,随和的问了声好,不二也回以一笑,算是招呼。瞧瞧,人家多淡定。
记忆中,第一次听说“不二周助”这个名字是从修次口中。听说,当然只是听说——那时对不二的认识仅限于“修次的好友”,青学的天才之名还未流传开。修次还在学校的前两年,不二到大阪来找修次时很少和他们打上照面,只是偶尔相遇,彼此点过头致过意的泛泛之交……
知道不二网球不错,但因为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兼之修次的缘故,从未与他交过手……后来又出了那件意外……直到今年的全国大赛……
撇开讪讪不吭气的谦也,见不二正温和的询问未语的名字——应该是她对着他出神的样子引起他的兴趣了吧……听说不二本质是一头腹黑熊,但愿他不要觉得未语“真有趣呐”(不二曾经的原话)。
不落痕迹的插进话去,白石稍稍侧前挡去未语的小半个身体,弄清了不二的来意——果然又是探望修次的——同时也捕捉到身后少女的低声咕哝:“真浪费,为什么王子们身边都没有好管闲事的妈妈姐姐妹妹或者同学朋友帮他们投递履历书去杰尼斯呢?”
白石嘴角略抽,风未语,你难道希望所有打网球的都被培养成偶像?
之后便好像水到渠成的,一行人都去医院了。
“我去没关系吗?”未语问。
“我们都没意见了,你也别介意。”不二始终是轻轻浅浅的的笑容,“如果有人会有意见,也只有那个我们要去探望的病人。”好似叹息的说,“如果他会有意见,我会很开心的。”
周围空气好像一下子凝成了冰,再没人说上一句话。
怎么了?
未语看了看白石少见的添了丝沉重的表情,把话咽了下去。
很快的,她就明白了少年们缄默的原因。
他们去探望的……是一个,无知无觉的病人。
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植物人。
少年安静的躺在雪白的床上,肤色和嘴唇也是白的,是那种血色尽失的苍白,近乎透明的,几乎能看清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当然,如果忽略掉他手臂上
扎着的输液管,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病了很久又恰好进入深层睡眠的人。
因为他的睡颜,□□详。
一行人停在病房门口。
小林护士与他们熟识,做完探病登记后便带他们来了这里。只是……那个总是笑眉笑眼的少年一向都是一个人来的啊。还有少年中多出的那个少女……小林护士不认识,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似乎……带着不在状况的茫然呢……她是谁?和竹本是什么关系?
对于竹本修次,这个意外失去意识一直沉睡甚至可能会永远沉睡下去的少年,小林护士是怜惜的。他是孤儿,曾经收养过他的老人也在一年前去世了……幸好,他还有一群好朋友,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时常来探望。
看少年们立在那儿不动,气氛有些压抑,小林护士为缓解气氛,主动提起话题,笑道:“竹本上个星期又说梦话了哦。”
少年们有些紧绷的神经一松,不二先笑了:“他说梦话的习惯真是有趣呢……上次是说‘流星街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上上次说‘早知道就去帮路飞卖命了’,上上上次说‘恶魔果实的确神奇’,再上次说‘蓝染你终于升天了啊’……这次,他又说什么了?”
“他说,要不是只剩下一个号码我怎么可能当4号。”
“果然有趣。他这回的梦境是到了《hunter》那里去了吗……”千岁哈哈一笑,谦也、白石、石田都知道竹本那场意外后出现的怪癖,也跟着笑,只是笑容中说不出的轻微苦涩。
你既然有知觉,会说梦话,在一场又一场的梦境中徘徊,为什么不睁眼来看看我们这些现实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