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孝是在帮陛下,我不过一后宫妇人,帮我有何用?”皇后反问道。
赵攸说不出话了,她喜欢将自己面前的局势与原书里做对比,再想着如何去做,但半路杀出来的苏文孝,她表示很茫然,书里三两笔带过的人物,最多又是个炮灰。
她观皇后淡然神色,就好像掌握全局,自己先垂下脑袋,不知能不能信苏文孝。
皇后不敢说出真实缘由,“你若对苏文孝怀疑,不如静静等着,他可曾允诺什么?”
赵攸道:“他允诺与陈氏争后宫掌宫之权,只要朕答应不变心,他就可去做。”
皇后留意她的神色,“那你便等着,只是此事不宜泄露给旁人,哪怕安时舟也不可,免得陷他于危难之地。苏文孝敢跳出首辅的制约来做一良臣,陛下就该保守秘密。”
赵攸拧眉,细细去想后才道:“若是他办到了,岂非自己不打自招?”
“那也未必,苏文孝善于藏拙,并非急功近利之人,陛下且仔细等着。”皇后笑了笑,总算令小皇帝安心了。
赵攸不识苏文孝之人,但能与温轶是好友的也未必是庸人,只是她还是不明白苏文孝为何倒戈。她想不明就去自己查,转而想到自己人手不足,也就忍了下来,等着苏文孝的动作。
午后安时舟来授课,小皇帝带着宫人出华殿,要跨出门槛的时候,皇后追了过来,问她:“陛下晚间可过来?”
意思就是问今夜可留宿华殿。
赵攸没有反应过来,心中古怪,皇后何时这么关心她的留宿问题了,前几日还要赶她走的。
小皇帝又呆了,皇后走近后只好装作给她整理衣领,轻声在她耳畔道:“莫要忘了你的药汤。”
赵攸唇角抽了抽,她又要开始喝药了……
小皇帝日日留宿中宫,后宫中有了季贵妃的榜样后,后妃就不敢随意去中宫挑衅,后宫一片和谐。
朝堂上就不同了,御史台在首辅‘养病’期间旧话重提,弹劾太妃。
慈宁殿乃是历代太后寝居,小小太妃怎好入住。朝臣的奏本铺天盖地,小皇帝看到奏本后,上面言辞激烈,笔劲锋芒,引经据典,令她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变聪明了,由着朝臣去争论,自己坐在御座上候着。
御史台的人本就靠着一张嘴与人辩论,凡是首辅门人反驳,都被怼了回去。小皇帝顿觉这是一场脱口秀,他们是有备而来。温轶门下人想到的理由,他们都提前想过,并有对应的话来反驳。
她蓦地觉得苏文孝与皇后一般,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朝堂上争论不休后,小皇帝趁着温轶不在,与苏文孝将此事定下,待温轶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了。
朝后她本想留下苏文孝问问详情,又恐让温轶生疑,就按下耐心,自己一人往后殿走去。
苏文孝本事了得,许是被温轶压了多年,不想争着这些权势。赵攸自己一人胡思乱想,坐在殿内翻着方才递上来的奏本,苏文孝若是心不平,那么就算压下温轶,他也会趁机夺权。
等于赶走了老虎,又来一头狼。
她长吁短叹的时候,皇后出宫去了茶肆。
苏文孝爱饮茶,每每得空都会去茶肆坐坐,一楼有人在说书,堂客围着说书人而坐。他也爱听书,在大堂内站了片刻后就去二楼雅间。
雅间内皇后久候多时,她站于窗下也听着书,当门被打开后,她伸手关上窗户。
其实,她很感激苏文孝,在最困难的时候是他找来柳钦搭救她,心里的敬重远超过温轶,然而她做事不愿牵
连他。
苏文孝筹谋多日的事达成,心情大好,见桌上放着一盏茶,端起来仰首饮尽,酣畅淋漓,笑道:“今日颇为痛快。”
“叔父有些莽撞,小皇帝并不信你。”皇后眸色幽深,静静站于窗下。
“无妨,起初小皇帝也不信你,可现在对你也是言听计从。”苏文孝道。
皇后笑意苦涩,小皇帝对她可不是言听计从,她心思重,凡事都要细细去想去探究,若不是将她女子身份揭开,只怕她对她还是满腹狐疑。
小皇帝坏着呢。然这些话不能同苏文孝说,她回道:“陛下并非小昏君,叔父这些时日该有所体会。”
苏文孝颔首,皇帝大婚后好似大变,不再与首辅针尖对麦芒,暴躁的脾气收敛了很多,便道:“那也是你的功劳,若是直接与首辅较量,帝位迟早不保。”
皇后神色从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怪他:“叔父这次冲撞了些,那些权力虽说可在宫中办事便利,可是您这样找皇帝摊牌,对您不好。”
苏文孝不在意,按照以往小皇帝横冲直撞的性子,有什么话会直接说出来,不会藏着掖着,既然没有说,就证明没有起疑。
皇后与赵攸是接触最深的,她见苏文孝的神色,心中多了一抹担忧,“叔父切记,陛下并非从前,我的身份望婶娘从中掩藏一二,齐安公主查到温府,势必会到婶娘这里问话。”
“我晓得,你在宫中站稳脚后无需再听命陈氏,至于首辅那里敷衍一二即可,只是待小皇帝亲政后,你有辅助之功,若是自请废后也可离开。小皇帝性子阴沉,不是你的依靠。”
苏文孝忧心忡忡,为着孩子着想的父母都不会为着利益送孩子入宫,温沭生母早逝,自然成为温府的弃子。他曾试图改变,却依旧无能为力。
故此,他着实愧疚得很。
皇后出宫时间不多,她长话短说:“陛下心思深却也是良善之人,不会亏待我,我既入宫就不会再离宫,陛下答应过我,不会再接纳其她人。”
苏文孝不信,“都是甜言蜜语,你切勿贪恋,长门陈阿骄之事,你莫不是不知晓?”
皇后耐心解释:“武帝贪恋美色罢了,陛下并非是好色之人,您看她日日留在华殿,从不踏足后宫,就可见与其他皇帝不同。”
“眼下需要你,自然是要装出宠爱你的模样,不过你既然要留宫,也当为自己考虑,诞下子嗣也是你的后路,没有太子的皇后终究不会长久。”苏文孝徐徐解释,他伺候过先帝,先太后就是诞下皇帝后,后位才稳固,狠狠压制住陈氏。
皇后顿愕,她恍惚觉得嫁给小皇帝不仅要解决政事,还需想着子嗣问题……她有些头疼,“陛下还小,不急。”
“我只是提醒罢了,你若不愿意离宫也是可以。”苏文孝淡淡回一句,他今日心情大好,好心提醒阿沭,免得被小皇帝带坏了。
毕竟道观里出来的孩子心思都很单纯,皇帝后宫里多少女人,数都数不清,还有日日想着后位的季贵妃,都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要留在宫里,自然要有准备。
他叮嘱阿沭几句后,就出雅间听书。皇后一人在雅间里恍恍惚惚,柳钦的话歪理不歪,苏文孝告诉她也是一片好心,也是给了她提醒,子嗣是大问题。
苏文孝继续留在茶肆里听书,皇后悄悄地离开。回宫后,小皇帝还在上课,她命人送些点心过去,自己一人躺下休息。
脑海里略过前世皇帝与温瑾恩爱的画面,她们也未曾有孩子,但皇帝暴虐,压制着多数朝臣,也无人敢提此事。
现在则不同,赵攸就像是小绵羊,偶尔炸毛,好好哄哄
也就平息怒火。
她翻了个身,觉得有些烦乱,这些事确实需要长久地打算,想了许久迷糊地睡去,迷离间做了一个梦,梦到新婚那夜,小皇帝震惊恐惧的眼神。
其实她也不想去吓赵攸,只是赵攸生性暴躁,不听人劝谏,故而她才想到这个下下策。
皇后做梦沉浸其中,外面悄悄走来一人,素净的手掀开床榻前的纱幔,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眼上。
一声轻叹后,来人也钻进被褥里,外面实在是冷,冻得四肢都发麻。
皇后睡眠极浅,本就暖和的被窝像是被灌进了冷风,将她生生冻醒了。来人恍然不知,还是朝她这里挤过来,本想将人推开,至少该推下床榻,但碰到她的手腕后,就不忍心了。
赵攸怕冷,从外面进来浑身都是凉的,听到皇后在睡觉,她不自觉地走进来,只想暖暖身子而已。
皇后睡在外侧,她不好越过去,就直接往里挤,哪里暖和就是她要停留的地方。
挤进去后,赵攸心满意足地停留下来,还是皇后身侧舒服,她身上好烫。她有些困了,想着先睡会再起来用午膳,晚上还有些事与皇后商议。
将人推醒的‘罪魁祸首’显然不知晓自己犯错了,她舒服地躺在皇后身侧,紧紧依偎着她。
皇后徐徐睁开眼,不想赵攸睡得这么舒服,伸手去揪她的脸:“陛下身上那么冷,就往床榻上钻,不懂得体谅人?”
脸好疼,赵攸蓦地睁开眼,拍开皇后的手,捂住自己的脸,委屈道:“这又不是你一人的床,我为何不能钻?”
想起自己可能会被踢下床,又忙加一句:“我好冷。”
说完后又怕皇后不信她,忙将自己的手摸过去,放在皇后的脸上,“你看你看是不是很冷。”
赵攸体质偏寒,大多是因为吃药吃的。皇后往后退了退,面上涌现一抹让人疑惑的红晕,赵攸不自觉,只当皇后给她挪地方,又挤了过去,身上暖暖的,舒服又惬意。
她满意地缩进被窝里,不忘道:“我困了,先睡会。”
皇后气恼,伸手就想再揪她脸蛋,却见她长睫轻轻一颤,呼吸绵长,竟这么快就睡着了。
赵攸挤进来后,床榻上变得凌乱,皇后感觉身上有些发烫,许是怕冷,赵攸无意识地向她这里挪过来。再躺下去,赵攸就会整个贴过来。
她顿觉哪里不对,自从小皇帝卸下心防后,将华殿当作自己的寝殿,怎么也赶不走,夜晚留宿罢了,白日里也时常跑来。
虽说进展正合她的意思,只是小皇帝愈发依赖,她隐隐觉得自己将自己卖给了赵攸,虽说还她恩情,但这样好似也不大好。
她挣扎了片刻,小皇帝睡熟了,伸手摸摸她的手,也捂热了。
未免小皇帝再靠过来,她先起身,轻轻下榻后,将装有炭火地手炉塞到小皇帝的怀里,免得被冻醒了。
入夜的时候,皇后亲自在床榻上铺了两个被衾,免得小皇帝像白日里那样又钻了过来。
赵攸没有察觉,一人睡两人睡无甚区别,喝过药后自觉地钻到里侧的被衾里。被下塞了手炉,进去也不觉得冷。
她躺下后,先道:“苏文孝本事了得,只是不知我手里没有玉玺,陈氏会听从吗?”
“枢密院都已认可,首辅再想反对也要想想其中内情,不会与朝臣明面上过不去。”皇后跟着一同躺下,隔着厚实的被褥,便一如寻常。
赵攸还是在担心这件事会发生变化,与她而言,事情进展得太快,皇后筹谋半载都没有成功的事,苏文孝一场辩论赛就办好了,让她怎么不惊讶。
皇后心
知此事来得不易,看似简单,苏文孝却是为此忙碌许久,她便道:“陛下觉得此事办成得简单,但实际并非如此,苏大人为讨好你,必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且你看他并未牵扯出自己,就可知他用心良苦。”
怎么听来都占理,赵攸不懂朝堂平衡之策,对于苏文孝这头狼心有疑惑,听了皇后的话后稍稍放心。她暗自戳了戳皇后露在锦被外的肩膀,“你好似很懂苏文孝之心。”
小皇帝还真是多疑,说多了不好,不解释又会生乱,真是让人不省心。皇后无奈道:“是陛下自己多疑。”
赵攸不说话了,她想得多罢了。
第二日的时候,温轶回朝,让赵攸始料未及,她还打算带着皇后回温府,补品都还未送出去,这样也好,省了一笔银子。
他一归来,局势大转。
赵攸知晓自己力量薄弱,也不再直言怼他,只装作寻常懵懂之色,昨日众人定下的结论,他总不可再推翻。她也知晓他与陈氏嫌隙已生。
殿内一片肃杀,朝臣也不会再提昨日之事,皇帝看了一眼苏文孝,他拢着袖口眯着眼睛,好似昨夜彻夜未眠,这人又再装傻。
温轶憋着一肚子气,借机要贬昨日闹腾的几位朝臣,小皇帝本想拦着,一想自己说话反而会令局面更加糟糕,就只好默不作声。
这时安时舟站出来反驳,毫不示弱,又是一场口水战,温轶口才不好,一番争论后气得面上青筋暴现,再观安时舟,反倒是气色大好。
安时舟的话句句在理,直戳温轶弊处,他今日也开窍了?
赵攸依旧去扫一眼苏文孝,发觉他依旧是一副困顿之色,直到退朝后才恍然醒神,慢悠悠地跟着其余人一同退出去。
糟老头子坏得很,她嘀咕一句,转身回内殿。
殿外的温轶气得无可奈何,论口才他当然不如安时舟,自己准备得匆忙,不想被钻了空子。他一把抓住晕乎乎的苏文孝:“苏兄今日怎地不说话?”
苏文孝抬头看了一眼今日的天色,晴朗无云,十分认真道:“今日不瞒首辅,昨日做一美梦,得几册好书,美得半夜睡不着,去梦中的柳树下找了许久也没有,白白忙活半日,今日朝上有些困顿就未曾注意,你怎地就拜给安时舟那个老小子?”
温轶恨铁不成钢地瞪过一眼,苏文孝立即道:“那老小子就一张利嘴,听说他女儿要定亲了,你家儿子那么多,不如娶安家的女儿,成了儿女亲家,万事好说话。”
联姻是常事,互得利益。温轶能将温沭当作棋子,可见他并非慈父,苏文孝很懂他的心思,再舍弃一个无用的庶子也是眨眼间的事。
“苏兄说的是什么话,温府的儿子岂能娶他女儿做儿媳,也不看看安家那个女儿多么愚笨。”温轶不应,心里瞧不会上安府,就算是庶子也是让安府高攀。
苏文孝道:“首辅这话就过了,安家那个姑娘我也曾见过,虽说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是贞静大方,哪里就愚笨,也是懂得持家之道,就是学了几招武功罢了。这样的儿媳容易糊弄,你儿子娶回府定能助你成事。”
文人看文人,心中欢喜。温轶懒得搭理他,气得回一句:“要娶让你儿子去娶。”
旋即甩袖而去,苏文孝跟着后面喊道:“如此也好,还望首辅做保山。”
苏安两家成婚的事在临安城内成为笑谈,消息传至小皇帝耳中时她愣了一下,看向皇后:“皇后,这件事你怎么看?”
说完就觉得哪里怪怪的,这就像她那个世界流行的一句话:元芳,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