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宁堪杀到中央帐前,把卢立从帐篷里拖将出来,发现卢立不过是个矮了宁堪半个多头的干瘦老头而已。
左丞相卢立同样没穿官服,只穿了个底衬的深紫长衫。他那张八字眉的苦瓜脸色本来就难看,被宁堪如此在地上一拖,显得更加难看。而最让人嗤之以鼻的是是,他手里竟然还紧紧的抓着一串葡萄,嘴巴里刚吃进去的那颗恰巧带核,被宁堪这么一吓,直接连核带葡萄都卡在咽喉里,噎得直咳嗽了大半晌才说出话来。
“大、大胆!我可是当朝左丞……你、你、你怎么能如此拖行本相……”
“我呸!”宁堪唾他:“就你那德行!你看看你那德行!真是给三千文官丢脸!”
卢立的声音直接被宁堪的大嗓门给盖过去。
就听宁堪一阵狂骂:“你个破老头就知道用官衔来说事?你要扯官衔?你有我宁家的官大?”
开天元帅与中书令平级,与天帝同为天选之人,自然比卢立高了半级。更何况,开天郡被封赐予宁家之后,宁家拥有了一郡为属地,实际上早已经是王族之一。而能延续上千年的王族一系,除了虞宫湛氏,便只有开天宁家。
宁堪吼完卢立,直接把在地上拖拽了一截的卢立往前一丢,任他在地上狼狈的滚了半圈,才把自己手里沾满血的乾坤鞭往卢立面前一杵。
乾坤鞭作为上古名器之一,杵地击起不小的震动,吓得卢立当即一蹿老高,甩手扔了葡萄,也顾不得所谓礼仪,手脚并用的坐在地上,狼狈地倒退了一大截。
八郡之内就南开天产葡萄,这串能来到俯山少说也跨越了万万里之遥。宁堪看着葡萄觉得有些浪费,干脆浮空跃起,在葡萄落地前伸手接住,顺便抬脚踹了卢立一下,接着便以手背抹了下自己的嘴,仿若怕葡萄跟血窜了味,拭掉溅到唇边的鲜血后,才开始吃。
卢立四周都是被宁堪打得血肉模糊步卒,尤其是那队天帝弓兵,就没有一个人还有能喘气。
卢立眼角余光扫到周围血肉模糊的阵仗,难免越来越怕,不禁发起抖来。
现在卢立别说逃跑了,就连站都站不住,只能颤颤巍巍的坐在地上发抖。
宁堪抬起脚,用卢立深紫衣摆踏脚,踩得特别痛快。
宁堪边踩卢立的衣摆,边抬眼瞥那些跟在卢立后面慢了好几步追出来的随行护卫。卢立常年深居官邸,天都府都没出过几次,这些护卫自然也没见过什么大阵仗,现在置身尸骸堆中央,别说有勇气来护主,光是看着满脸是别人的血还能满不在乎地吃葡萄的宁堪,都给给吓得大气不敢喘。
跟这种正面厮杀的战场相比,平常刁民上访、游侠行刺之事,简直都是小打小闹。
尤其是宁堪那张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圆脸少年长相,完全不像是能如此狠戾且不留余地的人,内外差异之大,让人无不恐惧。
经过方才那番杀戮,大家都知晓上千人都奈何不了宁堪。现在别说他正在踩卢立,就算他直接抡鞭把卢立给打死了,这些护卫也没胆阻拦。
睚欣等宁堪打得尘埃落定,才从崖上落回到宁堪身旁。他也不嫌葡萄蹭到了宁堪手上的血,顺手拽了颗扔到自己嘴巴里,悠然自得地鼓着腮帮子嚼完一颗,才向前略近半步,在卢立面前洒脱的蹲**来。
“卢大人,地上湿气重,要不要扶您老起来?”睚欣开口十分有礼,却没有伸手扶人的意思。
卢立颤颤巍巍的顺着那月白衣摆往上看。
想他当朝为官几十年,怎会没眼力到不能从这件衣服的质地能判断出该人身份?
单看看那月白锦衣,卢立便能猜到对方出身不俗,身份恐怕只高不低,却一时猜
不出怎样的身份才会出现的俯山,并且还有宁家幺子随行听令。
等卢立对上睚欣的眼睛时,以他再朝为官数十年的经验,却莫名抖得更厉害了。
这种发抖并非是宁堪杀人后带来的威慑与恐惧,而是如同被苍穹俯瞰。
卢立半晌挤不出半个字,完全看不透一个少年的思绪,被仿佛对方一双囊括诸多情绪的眸子看透了血骨,仿佛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根本藏不住任何想法。
卢立在朝中为官多年,自然知道拥有洞悉下位者心思的上位者有着怎样的神情,他们下位者自然也无所不尽其极的揣度上位者的心思。可是,他面前的这位少年,却有一副他在诏天帝脸上也没有见过的神情。
天帝得天启之前,毕竟还是一位普通人。其被万万人拜服的多了,才能逐渐养成真正上位者该有的神态。而那毕竟也是后天的,唯有天生居于顶峰之人,才能用一个眼神便让人本能的敬畏,因为他天生便是被人跪拜的存在。
眼前这个不及冠弱的少年,竟然有卢立从未见过的,这般天生位居顶峰之人才有的神态。再加上,那少年虽然立身尸骸血色之中,却让人能觉得他依旧处于不染尘埃之地。血和尸骸堆他来说是习以为常到漠然以对的普通,而他看到尸体时也不觉得他们是尸体,甚至不觉得还活着的卢立与周遭的尸体有何区别,皆是一视同仁的俯瞰。
睚欣看着卢立如此害怕自己,到是不以为意。他虽然打算伸手去扶卢立,却没有真的像扶。他不过是把自己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晃悠一圈,又从宁堪手里拽了颗葡萄塞进自己嘴巴里,继续边嚼边说道:“反正你卢丞相的人马打不过宁小将军,再打下去也毫无意义,不如把天帝兵符交还,免得宁小将军再生气。毕竟,卢丞相的性命可比兵符要紧多了。”
“大、大、大、大胆!”
卢立筛糠似的抖了很久才开口,虽然声音还有有些颤,到也挤出了点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