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发生在左边营的巨大变故还是来了。而且来得毫无预警,亦可能是李十九天资愚钝,无法提前察觉。
异状多少有过一些,李十九也没迟钝到异状的苗头都未曾发现,只因为那些异状着实太过细微。
李十九曾经请教过左边营大将,六大营兵器库本应该等大,却为何这小开天的兵器库比他五营相比要小上许多。
左边营大将十分忙碌,听到这件事还是与李十九一起亲自点查了兵器库里兵器储备数量,却并未发现与司库的记录账目有所出入,根本没有任何异样。最后二人只好将它归咎到小开天鲜少有战事,所以兵器库储备被削减过。
而真正显露在李十九面前无法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的苗头,发生在三天前。
三天前,恰巧是小开天左边营定期轮换的次日,诸位刚刚种了月余田的天帝兵重归各自的岗位,而之前营中的天帝兵则被配给到各个兵田、兵器锻造等等地方,接替他们本来的耕种制造。
这一天李十九早晨就处理完了手头的出入库账目与交接事宜,暂时没有什么要事,干脆就换了身天帝兵步卒的号衣,想去听听这些刚归营的天帝兵们有些什么急需后方供给的东西。
惯例的一番兜兜转转之后,李十九却从换防来的天帝兵口中听到了很多抱怨。
抱怨的内容很普通,都是物资和时间上的传令没有协调的原因。
毕竟,这军营里的琐事很难面面俱到,反正距离下一次换防还有不短的时日,李十九打算尽可能处理好他们抱怨的那些问题,让下一次换防能更顺利一些。
李十九查看完兵营,先回了一趟司库处,处理完当日的事务,便打算进城一趟。
司库的官服和天帝兵步卒的衣服自然不好穿进城,他便换了身寻常百姓的粗布麻衣,离开左边营驻扎地,打算往城门方向走。
这时候,古怪的苗头便出现了。
最开始,是李十九离开左边营驻扎地的时候,与十几辆用来运送待整修的辎重与天帝兵号衣的马车偶遇,而守卫营口的人却是十分随意询问了一番,并没有打开遮盖住马车箱的帆布检查。
李十九心中难免疑惑,毕竟这往来车辆运送物资的确需要逐一查看,不查也并非什么奇事,偶尔也会有些人想偷懒,到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十九思索一番,觉得自己既然没有穿司库的官服,也就不便报出自己的官职,更没有上前询问。而这件不起眼的小事,却让莫名让他十分记挂。
李十九与辎重车擦身而过大约小半刻后,终于忍不住反身回头。
他尽可能不动声色的直到小路转弯处,从另外一条巷子的入口假装不经意的瞥了几眼那些轻易就被允许通过出营关卡的辎重车。
看模样的确是把有损伤的兵器送进城中天帝兵营名下的铁匠铺,重新锤炼修补,的确算不的是什么怪事。而把号衣送到制衣坊缝补更不算什么奇怪的事了。
但是,那十几车的辎重车还是引起了李十九的注意。
天地兵营的辎重有一套独有的纹样,能确保天帝兵所用的军备不被人效仿,更对兵器和号衣看管得极其严格,哪怕是这样送出去修补的东西,也是需要司库和左边营大将的批文,方才的关卡处却没有人查看辎重护送人携带的批文。
即是说,即便关卡没有逐一检查车上的东西,也必须仔细看过放行批文。
而且,据李十九所知,最近左边营大将没有签过任何批文,就连李十九自己最近也没有签过任何送修批文。
李十九边想边走,心中这种古怪的感觉着实挥之不去,便打消了进城的念头,等辎重车走后,他径直折返司库府,换了
司库官服就跑去查阅最近的出入库记录。
多番检查后,发现他所写的每一次记录都没有丝毫差错,包括今早他在关卡遇到的那十几车辎重,竟然都记录在案,并无任何错漏。
李十九心下愈发疑惑,记录是无法撒谎的,而他却没有批过送修的辎重批文,这两件事自相矛盾。
唯一的可能便是左边营大将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自行签过送修的批文。
想到这里,李十九自然打算去找左边营大将问个明白,而此时左边营大将正忙于天地兵营定期换防后续的琐事安排,着实太过于忙碌,时常不在营中坐镇,李十九去找了三趟,都没有等到人。只好把事情写成公文,打算先把文书呈报上去,等左边营大将有空时再行批阅。
如此,便到了第二天,恰巧轮到李十九休沐。
李十九休沐之日,便早起进城,想给爹娘买些吃穿用度再托同乡人带回村里,却在经过城门口的时候,又看见十余车天帝兵字号的辎重。
同样是送修的辎重,同样有负责押运的辎重车的天帝兵,并且都穿着无法作假的天帝兵号衣。有几个的脸李十九熟得很,是营中的老兵了。
而不同的是,李十九还亲眼见他们拿出了进城所需的批文。
按道理批文有大印,根本做不得假,李十九见到批文终于是放心下来,难免觉得自己前几日考虑关卡没有查看批文的事是有些多心了。想来是左边营大将因为习惯了手边没有司库正,身为司库副的他又刚好不在营中,有些兵器急于修缮,自然由大将亲笔下达了放行批文。
这样的事以往也有发生,原因还是那位挂名的司库正。即便李十九再任劳任怨,他也有需要休息的时候,定然会有不在司库府的时候。
李十九安下心来,过了城门入了城,却不知道是怎样的鬼使神差,促使他在经过城门的时候,偏头瞟了一眼门口正在被查阅放行批文。就是这一瞟,让他本已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批文上的大印他虽然只瞥了一眼,却绝对没有看错的可能。
那放行批文上用的不是左边营大将的大印,也不是李十九司库副的小印,而是司库府的司库正大印!
一位李十九上任之后从未见过其人的大印,竟然出现在在了批文之上!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司库正用了大印,要么有人盗用了司库正的大印。
若是后者,那司库正很可能不是不想露面,而是迫于无奈,所以无法路面。
由李十九上任司库副开始就从未见过司库正来看,很可能是后者,那司库正的性命恐怕已经……
李十九当即慌得不行,同时极力告诫自己镇定下来。
李十九最终却没有加快步伐,假装得就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恰巧路过进城的百姓,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很远,才不动声色地拐进一条小巷子,小心谨慎的从不起眼的角落,目送那些辎重车正式通过城门,再暗自记下车辆去往的方向,绕行了几条小巷,从后面悄悄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