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睚等人被围困时,万里之外亦如睚欣所料,蜀地大军正出兵前往虞宫。
虞宫,羽山,关口。
关口两侧,一边矗立着出入关审查府,另一边是右将军府。
审查府大门紧闭,已是封门。虞宫右将军府邸则正门大开。
这般情况,与平时恰巧相反,意味着:有战事。
一名步卒从刚刚飞抵的雉鹰腿上卸下信筒,转交一旁等待多时的随军文书。
随军文书亲手取出卷纸,迅速将加密情报转译为军情战报,前去转呈其主。
“禀右将军,左将军送来加急军情。”
一般州郡,中路大将军通称为:大将。品级比左、右将军高一级,可以对左、右将军直接下令。而虞宫郡却只有左、右两位将军,名声响亮程度相差无几,武官职平起平坐,战法与习惯则天差地别。
左将军常年镇守虞宫南部郡界,护卫葬河河道一带,主要职责为箭楼整备、州兵操演、调配及出阵,在八郡之中名声极大,乃是诸位将领中最擅射艺的一位,亦作为葬河河道地利之外难以攻破的真正原因。
右将军则是最近数年间才名声鹊起,以一双巨大板斧为兵器,称:勇武将军。
随军文房并未找到右将军,赶去府邸内的小校场也不见其人。
辗转一周,最后来到将军府后院。
寻常府邸后院多为马厩,右将军的院中却只有一圈精铁所铸的围栏。
精铁围栏前,背向站着一位高壮的青年武人。
目测不足三十岁,短打皮甲外围了一圈铁环串成的腰带,后腰上插着两柄刃足有一尺五长的巨斧,看成色就能知道是无名铁所铸,是该人专用的兵器。
青年手中正持着猎刀,将脚边一头刚猎来豪猪大腿整个拆卸下来。
青年挥刀的动作十分娴熟,灵巧的将刀尖扎入豪猪腿跟,转过两个半弧,立即不带半点碎骨的将其分离,显然已经拆过无数只豪猪。
豪猪血肉的味道立刻引来精铁围栏里铁链所拴的十头百战虎嚎叫,惊得四野鸟禽齐飞。
面对吼声,青年毫无惧色,单手拎起巨大的豪猪腿浮空一抛,犹如扔羽毛般,轻松甩入精铁栅栏内。
成年豪猪大约六百余斤,一条后腿至少也有百来斤,他却扔得不费吹灰之力,可见臂力何等惊人。
“禀右将军,左将军送来加急军情。”随军文书第四次说出这句话。
右将军没有回头,继续专心分解豪猪。
等他用豪猪肉喂完栅栏里的百战虎,才面带佯怒的回头质问下属。
“你刚才叫我什么?”
右将军脸庞略长,到与他高壮的身形相符,面上却与他惊人的臂力不同,不见骇人的横肉,只是粗眉厉目。
文书急忙鞠礼,改口道:“忠将军勿怪,军情加急,下官才会一时失言。”
虞宫右将军姓“居”,单名一个“忠”字。
居忠此人不大喜欢自己的名字,只道莫名其妙写了二十几年,也改不过来了,否则他想改作:居中。除了好记简单更符合武人的天性之外,正暗示着他想成为中路大将的野心。
可惜,虞宫偏偏就没有这中路大将,居忠也在其它几郡没有立足之地。
居忠投诚到湛天谣帐下时,曾经戏称:若是虞宫有中路大将该多好,“中”即为“忠”,这声“中路大将军”的称呼一出,能让他通体舒畅。
其实,除开天郡外,所有州郡都备有三元大将军。以中路大将为首,左右为辅,各带兵马,效力郡王。原本虞宫也有中路
大将,直至湛天谣承袭王座,她本人身兼中路大将,便暂时取缔该武官职。
为王者并非一定要会武,湛天谣又是女子。开始的确有人对她这个谕令不满,可见识过断醉刀力拔山河的怪力之后,没有人不俯首称臣。
虞宫的左右二将也深以为然,莫有分毫不服之心。
用居忠的话来说,就是:“通常二十步卒,还接不住吾王一刀!”
居忠此人乃是北逻桐出身,初次上战场便在如今的逻桐王枭王高行厚帐下。后因高行厚帐下兵多将广,自觉没有出头之日,没过多久便转投湘西王帐下,又没多久,他又去往龙泉王麾下……最后,他才辗转来到虞宫投诚。
他这一路易主改投的行为,可谓是对他名字最大的讽刺,毫无忠诚可言。
居忠投效湛天谣时,二人有过一番对话,让旁人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忍俊不禁。
湛天谣问他:“虞宫只留忠臣,你在八郡之中最无忠可言,我为何要收你?”
居忠却说:“本人好战,忠义与否,取决于有无战事。”
湛天谣皱眉:“逻桐战事最多,其次湘西。”
居忠摇头:“逻桐强将太多,轮不到我出马。湘西王太过迂腐,跟着无趣。更何况,守势远比出征有趣。敌方本就是来入侵,我杀人自持大义,更无所顾忌。”
湛天谣沉思片刻,道:“我可以收你,却要赐你无根之花与十头百战虎。前者确保你对我效忠,后者归你饲养。”
居忠正在疑惑,就湛天谣道:“无根之花是毒,你若无心效忠于我,我湛氏自有法子让你不得不效忠。百战虎是赐给你的消遣,若无战事你觉得无趣,可以去羽山中猎豪猪驯养老虎。平时只要不延误战机,亦可不回军营操演。若是你以后有幸做到大将,我会派人来主理文书及日常操演,你只需专心阵前杀敌,如何?”
居忠最烦文书和操演,而湛天谣竟然连他觉得无战便是无趣都一眼看穿,当然立即拍案认可,无根之花有毒与否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两年的时间,居忠就从百人将做到右路大将军,实力可见一斑。
居忠本人虽不擅谋略,胜在勇猛。一双巨大板斧,杀敌不过转瞬。加上湛天谣派来文官辅佐,成就了一位几十年难遇的良将。
居忠与左将军,刚好一个擅近战,一个擅远攻,被八郡诸人敬称为:双伐。
意为:二人出阵,便是生灵涂炭的杀伐之势。乃为八郡最为忌惮的两位武将。
日前,居忠方从毗邻小开天的虞宫北郡界巡视归来。虞宫郡界安泰依旧,小开天的情势却不容乐观。
有关军情刚给湛天谣送出,左将军便送来了加急军情,居忠也再无暇余挂心小开天之事。
“左将军麾下箭塔值夜兵目睹蜀地大军途径龙泉,对方行军谨慎,多番勘察才得以确定。依蜀地大军的行进路线,彻夜兼程恐怕再不出三日,便可抵达羽山关口。左将军已经携援军开跋,却难保能及时赶上。肯请忠将军及时点兵,做好出征准备。”
居忠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痛快撕咬豪猪的十头百战虎,这番在他看来十分畅快撕咬生肉的场面,却令他周围的步卒掩口转头,拼命才能忍住快要漫出喉的翻涌呕吐。
“你让我点兵?”居忠开口问文书。
随军文书坦然的看着栅栏内的血腥场面,面色不变地平静道:“下官已将十万兵马点齐,只等忠将军下令,即可出阵。”
文书进言的语气相当之轻柔,站在居中身侧更显纤细,显然是个女子。
女官未着官服,一身洗练的短打布衣,看不出品级,头发长度也不长,仅仅
过肩膀,简单用条头绳束在脑后,加上脸上无褶,也没有盘发,根本辨不出年龄与出身。一般人恐怕只会将她认作普通百姓,可从她处变不惊的态度,便看得出其远异于常人心性,让右将军上下无人敢小觑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