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于是陈烨回来了。他从美国跋山涉水,回到中国这片土地。
陈烨很想再去闻一闻高中学校里今年的紫藤花是什么香味,可惜他没法儿。
陈烨回来当然不是有那个闲心去回忆母校,他的目的很明确,是周生。陈烨早知道周生读哪所大学,也从周生那儿要过地址,周生的大学在市中心,车流湍急楼宇紧密,但他没费多少脚程就直接到了大学操场。
现在是周三。这所大学每周三会有一趟大扫除,一些范围内不放外校人进来,故而操场这块挺安静。
陈烨知道周生不喜欢杂活儿,这个时候一般会溜号出来到篮球场去打球。留学三年来周生给自己发过很多张照片,其中一大部分是周生打篮球的场景。
陈烨预料正确,他甫一走进球场,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跃动的身影,身量很长,动作迅疾,手腕上一条长长的线状物拖下来,随周生一道跳跃。
陈烨很认真地看着。高中他看过很多次周生打球,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场比赛,自己体育方面算得上半个白痴,看不懂周生每一个动作的意图,只觉得周生的身影像一道弧光,瞬而突进,再一转身,他手里的球便有了归宿。
陈烨很久没看过周生打球了,如今回归,周生的身影与当年重合,陈烨眼前有些模糊,分不清光影和周生。
陈烨没去打扰周生,他知道周生打篮球的时候不接收任何外界的干扰。周生的动作有些急躁冒进,仿若宣泄一般,狠命把球掼到地面,又接住弹回来的篮球,跳起来朝篮筐砸下去。
陈烨很想像高中时候一样去陪在周生身边,默默表示安慰。
天光敛起,周生累了。他收起球离开了球场。陈烨不远不近跟在后头,夕阳倾泄下来,在两人背后,有一道拖得冗长的身影。
陈烨看着周生的背影,周生一步一步向前走。周生目光似乎没有焦点,看着像是在走神,没注意到后边儿陈烨的跟随。
一夕过,伤流景。
周生回了宿舍。
周生的宿舍似乎挺大,是公寓式的两室一厅,客厅有落地窗,傍晚时可以观赏落日。整间房子应该只住了四人。
陈烨跟着周生进了宿舍客厅,周生朝饭厅里餐桌前埋头沉迷于拼图的室友打了声招呼,陈烨也道了声你好。室友应了一声,头也没抬。
不管怎么说,私自进别人房间总归是不礼貌的。陈烨朝室友投去一个歉意的微笑。
周生,你等等。陈烨忽然说。我有些话和你说。
周生忽而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背对着陈烨与落地窗,漫不经心。
你怎么不去吃晚饭?胃会不舒服。陈烨想起来,周生有几次和自己吐槽过学校食堂的饭菜,难吃如泔水,宁愿饿着也不愿苟且。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家常般的叮嘱。陈烨有点儿无奈,也有一点难过。
他忽然非常、非常地难过,就好像当年一个人面对夕阳下沉时的大海,白鸟掠过泛金光的海面,茫茫天地间,自己非常渺小。就像当时自己看见地平线,却怎么也不可能触到的那种悲伤。
我有什么办法呢,周生。陈烨想。周生,我是那么爱你。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周生听不见。
陈烨注意到周生腕间的饰品,是一条细绳,上头坠着一道木符。木符上刻着平安二字,右下角署了名讳,看着像是某位僧人的法号。
陈烨有点稀奇,这什么年头了周生还会戴这么土的手链。陈烨也有点惊喜,这手链本便是他送的。
那年坐上去往美国的飞机前,亲自
去浙江灵隐寺求的平安符。
有些回忆淡了,陈烨也记不清。
但他还是很高兴,自己在周生心里很重要。
戴着你送的饰品你就重要了
这不重要,陈烨觉得重要就好。
周生漫无目的地调台,宽屏电视画面不断闪动,倏而跳到国际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