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愈说:“一开始,我只想为师尊报仇,仅此而已。”
滕取冰的死状太过惨烈,将他踹下山崖的时候已不成人形,一只眼睛中箭,血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衣服上;到处都是伤,一些伤口外翻,甚至可以看见骨头。肖愈与他的最后一面就是这样,他在崖下苏醒,肋骨断了几根,一只腿折了,但仍旧一苏醒就挣扎地去为滕取冰收尸,却没能找到。
再后来,他亲眼看到滕取冰的尸首被人挂在一个无人村村口的树上,而树下是几只红眼的恶犬,在围着树上的腐烂的尸首不停地打转,时不时跳起来想叼一块肉享用,却碰不到,于是宛如疯了一般匡嚎乱吠。
平鸷心情沉重至极,但他还是提出了一些细节问题:“在滕堂主逝后,曾有讣告送至柏子山,甚至将滕堂主死时的情况叙述清楚。如果送信的是我们的人,不可能不出手帮你,所以——传消息的是他们的人,他们是故意让我舅舅知道这件事。”
“就是这样。”肖愈慢慢地讲述自己到达建康城后所做的一切,一点儿细节也不放过。
肖愈身上背着两把剑,其余身无一物。如果没有鱼沉渺的援助,他连买口干粮的饭钱都没有,只能睡在大街上,要么就是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用自己的本事换钱。
鱼沉渺将仅存的几个暗桩交予肖愈,随后他就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肖愈的母亲林饮溪死的虽早,但她许多年前就为自己的儿子留下了保命的东西。
林饮溪出身会稽山阴的商贾之家,娘家是开镖局的,几个兄长弟弟个个是英雄好汉,姐妹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而林饮溪打娘胎里出来的先天不足,身体从小不怎么好,但性格很是干脆利落,人也冰雪聪明。当年时值乱世,稍微有点钱的人都不敢在江湖上乱跑,非出远门不可那就花大价钱请镖师。一次林家运镖,正好林饮溪那些时日精神好了一些,久病的人都快被憋坏了,她就偷偷穿了男装想去见见世面,反正家里运镖从未出过事,出去一趟也无妨。
林家的一早看穿林饮溪的小把戏,但没有戳穿,反倒暗中派人保护,以便她四处游玩。事情就是这么巧,这趟镖是去往荆州,正好碰上五斗米的一队兵劫镖杀人。肖璇带兵打仗身先士卒,当夜亲自带了一百人马奇袭敌营,顺手救了林家的人。自此肖璇与林饮溪结缘,二人情投意合,肖璇向林家提亲求娶林饮溪,林家宁愿投以千金报恩,却不怎么乐意这门婚事,因为林家向来不愿扯上当官的人,但林饮溪执意要嫁,于是自此她与娘家断绝了关系——只是表面上这样,林家人碍于祖训如此,实际上还是疼女儿,林饮溪暗中还会一个人悄悄回娘家——林家人不待见女婿,只把女儿放在心上。
后来林饮溪病逝,林家还是在乎肖愈这个外孙的,林家就是肖愈的母亲为他准备的最后一条退路。知道这件往事的没几个人,所以把这当做最终王牌十分安全,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肖愈到了京城后,先是联系到外公家的人作为援助,之后一步一步开始建立自己的人脉网,其中不乏原先倒戈过的人。肖愈充分展示了和他父亲一样的性格,喜欢亲力亲为,能自己做就不用别人帮。仅用一年的时间,借用鱼沉渺之手,便将刘孑的产业希声坊,彻底发展成自己的据点。
梦珴双楼与希声坊的归属掉了个个儿,表面是自己的,实际上却是对方的。
肖愈:“师尊在最后一战的前一夜交予我三枚黑色棋子,而我是在策划复仇时才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死,躲不过。”
滕取冰早看穿刘孑对自己的弟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想法,但滕芷兰从小没交过几个朋友,因此滕取冰不愿他伤心,想暗中把刘孑解决了。赵钟死后,滕芷兰退隐,多年守在山里不出来,蜉蝣子先是
在汉中闹了一场假瘟疫无果,后又不惜煽动联合本溪山庄等一干滕取冰的仇人,以及五斗米教余孽下毒围杀滕取冰,以此激怒滕芷兰,但他还是继续在柏子山装神弄鬼,即便这样也不出山。
肖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断定了蜉蝣子的身份?”
“起初被我舅舅赶下山,我是一头雾水,后来再见到你,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再后来蜉蝣子重现蛛丝马迹,我也逐渐断定,他与徐梧必有交易。”平鸷说,“康无罄案引发的吴自扰案,明显是徐梧的意愿,蜉蝣子乃是帮凶。”
赵磐将一叠纸扔在徐梧的脸上,他恶狠狠地瞪着徐梧,负手而立:“这些是刚刚从你家里抄出来的东西,朕趁着平鸷晚上回府,才敢召见你问个明白,你是自己说还是要朕和你对质?”
徐梧似乎没有不高兴,他跪在地上一样一样将所有的东西捡了起来,双手捧上,道:“臣在先帝驾崩后就已认罪。”
赵磐:“你认得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