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鸷一个人慢悠悠下山,来的时候天还亮着,回去的天色漆黑如墨。山上不久前下了小雨,他心里想着事情,一不留神就一脚踩进了泥坑。身上这件半旧袍子穿着最贴身舒服,下摆沾了一圈泥,平鸷有些心疼。
对于刚才康委之所说的“朋友”,平鸷只能付之一笑。
自从入朝为官以后,平鸷是一个新朋友都没交过,身边不是上司就是同僚,还有子都这个“儿子”。能让他另眼相看的文箕是个太监,而且除了公事外完全不来往;再就是上司孙斤,为人处世让他敬佩,太子赵砌是个温厚的好人,除此之外,他没新认识什么和自己关系好的人。
至于康委之,打从一开始,平鸷就没想过要和他做朋友。他是为了查案子才来到南昌县,康委之主动来搭话,平鸷为了案情顺势和他来往。因为康委之的身份,不得不让平鸷提防,而在白水暮提出交易后,他反倒松了一口气,讲利益关联可比讲感情轻松得多。
可平鸷怎么也没想到,康委之真的是想和自己交朋友,他甚至从来没怀疑过平鸷的身份,真不知道该说他单纯还是蠢。
平鸷想,如果早几年,他应该还是可以和康委之做朋友,即便他是个蠢货纨绔公子哥,但也能毫无防备地坐下来把酒对酌一回。可惜世间的事总不会那么单纯,交个朋友真的太难。
他直到三更天才回到驿馆,小厮竟然还给他留了门。小厮边打哈欠边守门,见他一身泥,急忙给他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平大人,您怎么弄得这么一身,脏的哟,您快去洗洗。”
平鸷对他道了声谢,给他一块碎银,说:“害你半夜睡不成,真是抱歉。”
小厮乐呵呵地把银子塞进袖子里,说:“无妨无妨,平大人,您的朋友一直在您房里等您,他说要为您留门,让我去休息,可小的怎么敢让您的朋友一个人守着……”
“我的朋友?”平鸷打断他的话,“是和我一同住进这里的林公子么?”
小厮回答:“正是他,难道您还带了其他朋友住驿馆?”
平鸷也不准备去沐浴了,急急忙忙冲上楼,看得小厮一脸懵逼。一推开房门,肖愈果真坐在里面。
房内一灯如豆,灯光幽暗得要命。即便看的不是很清楚,平鸷也知道那就是肖愈无疑。
肖愈一转身就看见平鸷那张疲惫中带了一丝欣喜的脸,他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打量平鸷全身,泥印子映入眼帘:“衣袍上这些是怎么回事?”
平鸷没有回答他:“你不是昨天刚走么?怎么这就回来了?”
肖愈几步走到他眼前,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说:“匡汝是谁?康委之么,他为什么这么晚找你?”说着,肖愈上手摸了摸他的脉门,没查出有什么不妥后,又开始进一步地检查。
“哎,别别别,康委之可没本事阴我。”平鸷按住那只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你还没回答我,怎么这就回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肖愈不吱声,反握住平鸷的手,等完完全全检查过平鸷的身体没毛病才放开。
平鸷暗暗唾弃自己实在没出息,肖愈随便对他好一点,自己就能飘飘然羽化而登仙,完全不记得正事。所谓色令智昏,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事情办完了,我就回来看你。”肖愈冷冷清清地说。
平鸷从温柔美梦里瞬间清醒:“办完了?这么快?这怎么可能,你一天之内去了会稽,然后还去了建康?”
肖愈偏不说他是怎么只用一天的时间办完了平鸷拜托的事,只是说:“你说很急。”
平鸷哭笑不得,他说很急肖愈就真的很急地去办事。平鸷觉得他耿直得有些可爱,忍不
住伸手去摸他的眼睛——恢复相貌的肖愈,只有眼睛一点儿都没变过。肖愈轻轻闭上双眼,任由平鸷动作。
摸了许久,平鸷才摸够,他刚缓缓把手放下,肖愈闭着眼睛问:“你还摸么?”
“啊,抱歉,一时没控制住我这双贱手。”平鸷有些尴尬,“不摸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不会再摸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摸够了我就睁开眼。”肖愈皱着眉说,“我不介意的。”
平鸷望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呆呆愣了半晌,才轻轻地说:“你就是这样,从来都不知道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