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携手跃上屋顶,坐在高处。平鸷拍开封泥,正欲提酒就饮,却被肖愈再次拦住。
平鸷:“又怎么了?非要先听笛子再喝酒?”
肖愈从腰上解下两只杯子,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倒酒两杯:“不是,这酒烈的不行,饮得太快容易醉,倒在杯子里喝好一些。”
“好,就听肖大侠的。”平鸷仰头一饮而尽,顿时觉得五脏六腑无比畅快,“好酒。”
肖愈也饮了一杯:“嗯,确实是好酒。”
平鸷望月长叹:“没想到你还随身携带酒杯。”
肖愈:“想着要喝酒,就带上了。不过我确实没料到,你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一提到这事,绮梦里的种种又在眼前重现,平鸷又羞又恼,他没好气儿地说道:“晚上不睡怎么了?我碍谁的事儿了?”
肖愈见他心情不佳,什么话也没说,从怀里取出一只短笛,呜呜咽咽吹了起来。他吹笛子的本事确实不敢恭维,和狂风拍窗有那么一拼。
平鸷觉察到自己不该把气撒在肖愈身上,也取出他的笛子,轻轻说道:“看你吹得成什么样子,还是我来吧。”
笛子刚轻触嘴唇,便被肖愈拿了去。平鸷睁大眼睛,疑惑不解,肖愈说道:“别用你的,用我的。”
“行。”平鸷接过笛子,“喝了你的酒,就得听你的要求。”
这笛子的做工,可比平鸷的那只精细多了,做工极为考究,上面还镶嵌了一块羊脂白玉,如同凝脂一般细腻。
平鸷对这笛子爱不释手:“你是上哪儿得了这么一件宝物?”
肖愈道:“几日前,我和师尊去了一趟建康,在建康买的。”
平鸷赞叹道:“不错不错,肖大侠眼光不差,这笛子出自大家之手,音色没的说。还有这上面的羊脂玉,单买都是极品,镶嵌在笛子上更是巧夺天工,你花了不少银子吧。”
“我付得起。”肖愈道。
平鸷扑哧一笑:“嗯,当刺客的人就是有钱,花起钱来都不眨眼的。”
鉴赏完笛子,平鸷望了望天上月色,吹起一段宁神羽音。羽音柔软婉转似水,沁人心脾。肖愈静静听着,也似乎沉寂在了这夜里。
一曲完毕,平鸷悠悠说道:“大晚上吹一段这个,声色如水,可抑心火。”
肖愈问道:“这是什么曲子?怪冷清的。”
“这是《雉朝飞》,我听师尊弹过这曲子。”平鸷道,“这是战国时期的处士——牧犊子所作,他暮年时,偶然见到一对雉鸟双|飞,感慨人生悲凉,遂成此作。这曲子虽然凄清了些,但确实是清火良药。”
他第一次听滕芷兰弹这首曲子,是在得到赵钟死讯的那日夜里。琴音幽幽,诉不尽在世人的忧思。平鸷无法切身体会滕芷兰的心境,却被这首曲子折磨得辗转反侧。大半夜弹琴吵人睡觉的人不厚道,弹这种令人心情落入低谷的曲子,更是让平鸷身心皆受苦。可正是这样,这首曲子深深入了他心里,无法遗忘。
肖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幽咽难平,果真感人肺腑。不过你有什么心火?”
能有什么心火?平鸷不答话,默默添酒续杯。转眼三大白已经喝下肚,他的嘴唇上湿漉漉的,眼角泛起了微红。肖愈陪着他喝,你一杯我一杯。两人不像是在赏月,反而像是赌气拼酒。
等肖愈喝完三杯,他忽然说道:“连我都不能说么?”
哪有不能说的?都是说不清。
平鸷胸口一紧:“不是,自从汉中回来后,我的外伤是好了,但听徐楠说,是药三分毒,万物有节丹的残药还留在我身上,可能要半年才
能完全消去,我因此心情不佳。”
肖愈:“还有么?”
平鸷手中把玩着笛子,还绕着拇指转了个圈儿:“还有,还有就是熊潋初和蜉蝣子的事呗,你都知道了。”
肖愈:“唔。”
平鸷想到哪儿说哪儿道:“咱们俩是四月多下的山,那时候山上桃花才结了花苞。等咱们回来,早就错过桃花盛开。今年没赶上,倒是十分遗憾。”
肖愈:“无妨,今年的错过了,还有明年。”
平鸷眯着眼又喝了杯酒:“有理。”
不再多言,平鸷再次拿起笛子吹了一支曲子,比刚才那支轻快许多,宛如初春之日河水破冰,一发不可收拾的畅快。幸亏他吹得轻一些,要不然整个山上的红血蓝,恐怕会被他的笛音吵炸毛。
这一晚上就是喝酒吹笛子,好不闲适爽快,一坛子酒眨眼间就这么空了。平鸷咂咂嘴,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感,他问道:“还有酒么?一坛不够喝。”
“没了。”肖愈道,“只带了这一坛。”其实他买了许多,剩下的全都被滕取冰偷喝完了,只救下这一坛免遭毒手。
平鸷虽然颇感遗憾,但却说道:“没事,无酒有笛,还有你和我,这便足够了。等下一次,记得多带些,你我好好痛快痛快。”
肖愈微一蹙眉,轻轻说道:“下一次么。”
“嗯,下一次。”平鸷道。
酒已尽,曲已终,肖愈忽然叹了口气,道:“平鸷,我明日就走了。”
“明日就走?中秋不过了?”平鸷有些惊讶。
肖愈语气里有些戚然:“不过了。”
平鸷扭过头,与他四目相对:“什么事这么着急?”
肖愈也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避讳:“没什么大事,师尊多年前结了一门仇,几月前仇家下了战书,十日后就是决战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