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鸷被肖愈一路揽着腰,在房顶上跳上窜下,他说了几次“肖愈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肖愈却装聋作哑,恍若闻所未闻。平鸷没办法,只好任凭肖愈带着自己走。还好是半夜,没什么人看到平鸷这一副狼狈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平鸷想起了那年在建康齐物亭,滕取冰拿着三颗棋子戏弄滕芷兰,滕芷兰就抱着自己上蹿下跳躲棋子。不过当时自己只有九岁,被人抱着不会害羞。如今的平鸷,被肖愈揽着,面颊上已经生了一层薄红。
等回了客栈,肖愈才放开了他。平鸷喘着气问道:“肖愈你怎么了?”肖愈却转身去倒了杯水喝,不理平鸷。
平鸷知道肖愈有些不悦,但却不明白他不悦在何处,只好拱了拱手,诚恳地说道:“肖大侠陪我胡闹这一夜,平鸷感激不尽。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请肖大侠但说无妨。”
肖愈每次不说话,平鸷就戏谑地称呼他为“肖大侠”,以前用来逗肖愈是一逗一个准儿,今日却是毫无作用。肖愈低着眼帘,专心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盅。
“肖大侠,你就告诉我错在哪儿了好不好?我改,一定改。”平鸷抓耳挠腮,自己无论怎么做,肖愈还是不理他。
过了许久,客栈后院的鸡都叫了两遍了,肖愈才缓缓说道:“睡吧,等睡起来我们就走。”
平鸷见他开口说话,就知道好办了:“不是说下午走么?”
肖愈坚决地说道:“一早就走。”
平鸷笑了笑:“好,一切都听你的,明早给贾府一个交待,我们就走。”
肖愈轻轻地“嗯”了一声,二人都躺上了榻。
“哎,肖愈,我问你个事儿。”平鸷突然想起来什么,“那个假的白水暮,最后一句话说,愿你早日得手,得什么啊?”
肖愈身子一僵,翻过身去背对着平鸷,安静的像一座雕像一般。
“嗳,又不理我了。”平鸷嘟囔了一句,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次日一早,平鸷与肖愈又去了一趟贾府,去告知贾复年,白府那边已经摆平,而且他们二人有师命在身,不得在鄱阳县久留。既然贾小姐不会被逼婚了,自己和肖愈就此离开。
贾复年闻言叹了口气,道:“无论白府态度如何,老夫是真心想将小女嫁予平公子的。”
平鸷笑道:“多谢贾老爷美意,可贾小姐并未看上晚辈,晚辈也无意于贾小姐,如此只是白白误了贾小姐啊。”
贾复年:“当年滕先生不愿意当我的妹夫,如今你又不愿当我的女婿,嗳。”
“要不,等晚辈有了后人,来给您当孙媳妇、孙女婿?”平鸷打趣道。
贾复年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平鸷只是在开玩笑,没有当真。贾复年沉吟片刻,一挥袖:“算了吧,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平公子与林公子执意要走,老夫也就不强留了。”
两边都已谈妥,平鸷也松了一口气。他与肖愈向贾复年告别,之后便骑马上路了。
鄱阳县的事情全都解决了,可平鸷还未哄得肖大侠回心转意,只好在路上使出十八般武艺来逗他,却均是泥牛入海,收效甚微。
平鸷哭丧着脸道:“肖大侠,这都一整日了,你跟我说句话吧,一句就成。”
过了好久好久,就在平鸷以为肖愈真的不打算理自己时,肖大侠纡尊降贵地开口了:“你的桃花倒挺多。”
这下肖愈开口了,平鸷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只好打哈哈道:“若是肖愈你多笑几下,多讲几句话,桃花肯定都到你身上去了,哪里还轮得上我。毕竟美人爱英雄啊~,斯文公子哪里有英武少年郎灿然夺目?”
肖愈冷言道:“平公子岂止引来了美人爱慕,风流公子都还上赶着与你一度春宵呢。”
平鸷心里“咯噔”一下,他抿着嘴暗想,这下真的理屈词穷了。平鸷尴尬地笑了笑,道:“假白水暮故意给我找不痛快,你还不知道吗?”
肖愈道:“我知,可平公子不是还想……与他一夜,就保他一命么?”
平鸷着急了:“你还不知道我吗?被人恶心了,还能不恶心回去?我随口乱说,逞口舌之快,我没那个意思的。哎呀!说不清了我!”
平鸷心里很是烦躁,他当时只想噎那假白水暮一噎,谁知肖愈站在一旁,把他说的话当了真。
肖愈冷眼瞧着平鸷,看着他急得面上生了一层薄红,顿时心里舒服多了,幽幽说道:“我知你的。”
平鸷见肖愈松了口,又见他眼神里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便松了一口气,道:“嗳,也不知怎么了,我明明没做什么,但一看你板着脸看我,我就心里发慌,就觉得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似的。看你真的没生气,我才算一颗心落了地。”
肖愈垂了眼帘,“嗯”了一声,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缄默不语。
平鸷继续说道:“你大多数时间都不说话,我也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我说三句,你回一句,赞同说‘嗯’,否认说‘唔’,让我觉得吧,挺安心的。”
肖愈又“嗯”了一声,过了许久,他说道:“我也安心。”
平鸷骑在马上,官道不怎么平稳,一路颠簸摇得他浑浑噩噩,但他又不敢直接睡去。万一自己不留神,从马上摔下来可如何是好?他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些,就开始不停地想事情,有的没的都想一遍。到了荆州之后,如何勘察疫情,如何救人且不被别人发现身份,诸如此类。
肖愈见平鸷眼睛都睁不开了,问道:“喝水么?”
平鸷倏然回神:“哦,不用。”
肖愈手已经摸到马鞍上的水囊了,又缩了回去,道:“鄱阳县的事不对劲。”
平鸷来了兴趣,眼睛一亮:“哪里不对劲?”
“那个假的白水暮,他若是真想脱身,早就假死了,何必等到现在?”肖愈道。
平鸷笑了:“肖愈你很厉害呀,比那个假白水暮强多了。”
肖愈:“哦?愿闻其详。”
“之前在白府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但我并没有把实情全部说出来。”平鸷道,“如果我全盘托出,恐怕假白水暮会恼羞成怒,不会乖乖走人。”
肖愈听得十分专注,他示意平鸷继续往下说。
平鸷懂得他的意思,道:“假白水暮太爱玩了,玩笛子,玩女……,咳,他还想玩玩人心。他大约是朝廷里哪个高官的儿子吧,在繁华之地玩腻了,就跑到鄱阳来接着玩。
“他一开始确实被这门婚事缠住了,然后他来了兴趣,就想看看有没有一个人,能戳穿他的身份。于是就拖着不撒手,专心等人上门来闹他。
“一边想着设个局,盼望有人能解出来;一边又想着站在顶峰处,睥睨众生,摆出一副世人皆在我计划中的姿态。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