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鸷将手中的《左传》摊开了放在自己面前的案上,问道:“师伯,您是真的不打算管后秦那边的战事么?”
滕芷兰正眯了眼睛养神,听平鸷问了这么一句,悠然答道:“不急,让赵钦与肖璇先斗着,不急。”
“嗳。”平鸷应了一声,既然滕芷兰都说不急了,自然不用急。
“我说这都三月多了,赵钟怎么还未将我今年的俸禄送来啊?”滕芷兰遽然发起了牢骚,“月谷三百五十斛,一年就是四千二百石,折合成银子四千多两呢。”
徐楠笑道:“一年四千两银子,也没见师尊怎么花呀。”
“不管花不花,有钱揣在怀里就感觉心里踏实。”滕芷兰道,“趁现在多攒些钱,说不定以后就成穷光蛋了。”
“难道谁还敢克扣师尊的俸禄不成?”徐楠打趣道,“若是师尊没钱花了,就来我家当个教书先生如何?我家必不会亏待师尊。”
滕芷兰顺着徐楠的话头往下说:“只怕徐步垠看见我就烦,我也看见他胸闷,还是不去了。”
平鸷也笑道:“平日里只觉得师伯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今日听闻此番话语,倒觉得师伯贴近凡人了。”
“嗳,我哪里是个仙人,说透了也就是个俗人。虽说隐居在山中,可是却要他人在生活琐事上帮忙打点才能过活。”滕芷兰道,“什么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没了赵钟管我,我就得带着你们饿死在这柏子山上。”
这时,一直不作声的肖愈说道:“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
平鸷满眼笑意地看了一眼肖愈,道:“伯夷窜首阳,老聃伏柱史。”
“王康琚的《反招隐诗》。”滕芷兰颔首道,“挚哥儿与肖愈心有灵犀呢。”
平鸷闻言转头去看肖愈,恰好对上肖愈黑亮亮的眸子。这么一对视,肖愈立马垂了首,去盯案上的书去了。
“真正想隐居的人,到哪儿不是个隐?”滕芷兰道,“大智若愚,遇事淡然处之,物我两忘,真隐者也。”
转眼又一年将去,北方战事胶着,肖璇坚守雍州、司州,而赵钦雄踞冀州、并州,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滕芷兰在这一年里,整日带着三位少年读书、练剑,绝口不提战事。滕取冰也偶尔来过几次,只是每次都匆匆而来,教肖愈几招剑法,而后匆匆而去。
滕取冰一边纠正着肖愈的招式,一边说道:“赶紧的,趁滕芷兰还没发觉,我就得赶紧下山去。这人不讲情面的,每次见了我就来讨要养你的银子。天地良心!我穷的叮当响,哪有钱给他。追在自己亲哥哥后面讨债,天底下竟还有这种人。再说了,雇个刺客多贵呢,我帮他干的事都分文不取了,他还要怎样?”
肖愈:“……”他也不揭穿滕取冰其实是不想去见滕芷兰。
“我爹他,怎样了?”肖愈忽然发问,继而又扭头说道,“您不需答,我本不该问。”
“无妨,你爹他挺好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快活着呢。”滕取冰正了正肖愈胳膊,道,“滕芷兰只会《九/章》的前四/章,我就直接从第/五/章教起。阿桓天赋高,半年学一/章,如今已经学到了第/七/章《惜往日》,比我小时候习剑快多了。”
肖愈静默不语,不再说话。
虽然滕芷兰不再向平鸷提及战事,但平鸷在将战报归档时也能窥见一二:赵钦留了自己的长子赵砌驻守彭城,派了全清越守在并州太原,而后亲自领兵守在兖州濮阳;肖璇在荆州屯兵数年,世人只知家底颇厚,却不晓得他到底有多少兵马;吴自扰接了皇帝陛下的一封明昭一封密诏,明昭让他领兵驻守在益州汉中,密诏让他在汉
中静坐看戏,吴自扰悉数照做。
再观战场,若是姚遂、姚历两兄弟能同心御敌,在肖璇、赵钦二人之间小心斡旋,也不至于如此。吴国内战,竟是在后秦之土上,后秦姚氏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肖璇、赵钦对于姚氏两兄弟皆是一样的做法,受其降,接纳其军队,再借用他们姚氏皇子的身份令后秦子民臣服。因有皇子在,招怀绥缉,后秦将士无不降附,姚氏江山名存实亡。